始终难以忘记那年独自站在章丘龙山遗址的古城废墟上的感觉。那是个残冬的清晨，呼啸的寒风压迫着呼吸。为了现场采访的效果，我们爬上那座光秃秃的土台子，麦克里录下来的却只有呼呼的风声。我被告知自己站的这块地方是4000多年前的一座古城遗址。

4000多年，我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去丈量4后面的这几个0。眼前是比足球场略大的一块地方，凹凸不平，也许这里是城门，曾经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也许那里是一座祭台，曾经燃着通天的香火。然而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寂寥荒野中的一片黄土，在寒风中兀自沉默。4000多年的日月沧桑似乎被粗暴地剪辑掉了，我就这样和历史仓促地撞在一起。那一刻，我脑海中升腾而起的是陈子昂的千古感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很难说清楚我们所获得的关于山水风物和关于文学作品的知识哪个在前，哪个在后。有时因了山水的激发，我们轻易地进入到一个文学家的内心世界；有时又因为一部文学作品，我们与山水风物默契共鸣。文人之与山水，犹如草药之与汤剂。滋味如何，全在药方子。同一味药材，放在不同的方子里和不同的药材配伍，效用就大不相同。同样的道理，一处风景在不同的文人笔下，甚至在不同的时刻和心境下，都会呈现出各不相同的滋味。当山水与文人在特定的季节、特定的情境中相遇而迸发出灵感时，只能感谢机缘巧合了。

崇尚意境和物我合一的中国传统文学中似乎处处能听到流水潺潺，看到峰峦叠翠。信步文苑之中，俯仰拈来皆是山水名句。要说把游历和文学结合的最直接的就是明朝的徐霞客了，放着舒适的地主不作，22岁的徐霞客纵情山水，何其潇洒放浪。正是徐霞客游历黄山之后的感叹：“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成就了黄山的盛名，随着徐霞客踏遍青山，黄山在徐霞客的嘴上行走：“登黄山而天下无山，观止矣”。这些自信的诗句终于使74岁的随园老人袁枚按捺不住，当地人把老诗人绑在自己的背上，登上了黄山。袁枚笔下的黄山竟然充满铿锵豪迈之气：“如笔、如矢……又如天帝戏将，武库兵仗，布满地上。”这些话哪里像一位垂垂老者之言啊。

说到文人与山水的关系，当然不能不提李白了，一生豪迈放旷的诗仙在祖国的山水之间留下了无数的千古名句。诗人的游历自与凡人不同，意念之间与自然风情的灵犀相契才是最高的境界。就如九华山吧，李白并没有登临九华山，但是却不妨碍他写出灵动的诗句：“昔在九江上，遥看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就冲这几句，九华山也不用觉得遗憾了。

老话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觉得古人真是明智得很，把行路放在读书的前面。困在书中，只会成为两脚书橱；而行走在山水之间，疲惫的是脚，充实的是大脑，才能真正领悟书中妙处，更为重要的是获得书中没有的东西。所以，穿行在文人与山水之间，攫取知识，感悟生活，那真是人生之快事。

（责任编辑：瞿佳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