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诗》云(1):“穆穆文王(2),於缉熙敬止(3)。”为人君止于仁(4),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5)。
注释:
(1)诗:指大雅·文王之什·文王 。(2)穆穆:端庄而深邃的样子。文王:指周文王。(3)於(wu1):赞美之辞。缉熙(ji2 xi1):始终光明正大的样子。敬止:对于立足点和最高境界都非常谨慎小心。(4)为(wei2):作为。人君:他人之君。止于仁:立足于仁,而且以仁为言行的依据。(5)与国人交:跟国中的人相交往。
译文:
《诗经》中说:“端庄深邃周文王,始终光明谨慎行。”作为他人之君应当依仁而行,作为他人之臣应当立足于谨慎,作为他人子女应当立足于孝道,作为他人之父母应当立足于慈爱,跟国中的人相交往应当立足于诚信。
朱注: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于缉之于,音乌。○《诗》文王之篇。穆穆,深远之意。于,叹美辞。缉,继续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圣人之止,无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也。学者于此,究其精微之蕴,而又推类以尽其余,则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所止而无疑矣。)
说解:
小人注意修身,便可以成为君子;君子注意修身,便可以成为贤人;贤人注意修身,便可以成为圣人;圣人仍然不断修身,便可以成为至圣。至圣之德,“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周文王何以能够成为圣人?在于他始终注重修养,因此能够保证本性始终可以光明正大,即使是已经有很高的修养,仍然保持谨慎小心。这也就是“止于至善”。
所谓“为人君止于仁”,就是说国君必须立足于仁心。什么叫“仁”?如果说“仁者爱人”,便是告诉我们仁的途径。我们都生活在现实生活之中,当我们遇到事情的时候,心必然会被触动,就在这动情之际,具有对人的爱护之心,也就不会有意损害别人。但是,有了爱心之后,并不是就达到了仁的境界,毕竟爱心与节制自己的情感还不同,有时可能会因爱而生恨,所以,“仁者爱人”是对一般人而言的实践“仁”的途径。如果说“仁者人也”,便是告诉我们去做一个符合我们本性本心的人,同时也是顺应他人的本性本心,这样,我们就不会有意地去爱人,也不会有意地去恨人,所以,“仁者人也”是对已经有修养的人所提出的进一步目标。国君能立足于本心本性对待百姓,便是心正意诚,何愁国家不能治理好?
所谓“为人臣止于敬”,就是说身为臣子必须立足于敬。什么叫“敬”?一旦有了苟且之心,便不再符合“敬”的原则,所以,需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以使自己的情感不至于远离本心本性,这样也就不至于因为个人的疏忽而祸国殃民。臣子应该是从有修养的庶民百姓中选拔推荐而来的,这就是孔子所强调的“举贤荐能”。这样的贤能,在从政的时候,究竟是唯国君之命是从,还是唯道义是从呢?必须是后者。臣子的言行,向上关系到国家民族,向下关系到庶民百姓,所以,不能不谨慎小心,恪尽职守。当国君的言行不合道义的时候,臣子有劝谏之责;当百姓的言行不合道义的时候,臣子有导引之责。假如臣子没有道义的修养,便无法规劝国君的错误,也无法导引百姓归于正道。因此,做臣子的怎敢不谨慎小心地修养自己?怎敢不谨慎小心地说话做事?
所谓“为人子止于孝”,就是说做子女的必须孝敬父母。什么叫“孝”?我们常常把它理解为只是晚辈对长辈的孝顺,这有没有道理呢?不能说丝毫没有道理,但是,只是讲孝顺却又会出现很大的问题。父母生育了子女,把子女养大成,子女才能知道怎么叫做孝顺。父母在养育子女的时候,一般来说,是丝毫不计较什么的,甚至会为子女付出生命。如此说来,子女长大成人了,为了让父母不生气,自己多少受一点委屈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毕竟天下父母没有几个是不爱自己的子女的。当时,我们也不能说天下父母都必然会爱子女,当父母之心受到名利欲望诱惑的时候,可能就会对子女不好,在此情况下,子女应当对父母进行耐心地劝说,否则,看着父母做错事却不劝说,叫做“陷父母于不义”。所以,只讲“孝顺”是不够的。实际上,没有私心的“孝”,只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自然关系。这个字的上面是一位长头发的老年人,下面是一个孩子,从中体现出来的意思是,当孩子年幼的时候,父母照顾子女,当父母年老之后,子女照顾父母。做子女的能够在平时注意自己的修养,使父母生活的顺心如意;在特殊情况下用劝说的方式,以此减少父母的错误;在父母年老之后,能够使父母生活顺心、衣食无忧。这也就是“孝”的意思。
所谓“为人父止于慈”,就是说做父母的必须对子女慈爱。什么叫“慈”?此字由“兹”与“心”两部分构成,也就是“此心”。我们常常把它理解为“慈爱”之心,也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心,如果这样理解,那么,毕竟还是“有意”的,实际上,父母对子女的情感往往基本上是来自本性和本能,父母并不想从子女那里得到什么回报。父母既然已经有了子女,就有责任和义务把他们抚养成人,并给以应有的教育,一般情况下,父母也不会逃避这种责任和义务。对于某些没有认识到自己本心本性的父母,可以用“慈爱”之心来加以劝导;对于已经有修养的父母来说,则应该从本心本性出发,尽量不受名利欲望的干扰。
所谓“与国人交止于信”,就是说任何人都别人都必须坚持诚信的原则。什么叫“信”?也就是说话时发自自己的本心,然后把所说的话落实到实践之中去,换个说法就是心口统一、言行一致。欺骗别人,实际上也就是欺骗自己的本心本性。凭借着欺骗的方式做事,哪怕只有一次,也将失去别人的信任,由此而带来很多的恶果。当我们总是想着互相欺骗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受害者,我们的社会人生都将陷入虚伪和尔虞我诈之中,谁还能生活得幸福安心呢?失去诚信的政府,终将自取灭亡。
所谓“仁、敬、孝、慈、信”,看起来是五个词语,但是,它们也只是从本心本性所生发出来的五个分支。假如不知本心本性,这五个分支便也必然出现病态。“君、臣、子、父、国人”看起来是不同的级别,但是,我们必须知道,他们并非截然非开的,因此,一个人的一生中可能会有多次的角色变换,或者同时担任着几种角色;而且他们首先都是彼此相同的“人”,只是各自的责任与作用不同而已。如果不知道“仁、敬、孝、慈、信”的分别,不知道“君、臣、子、父、国人”的不同,我们就难以符合“礼”的原则;如果只知道它们的区别却不知道其根本,我们能说自己知道本性吗?能说自己知道怎么“做人”吗?
原文:
子曰(1):“听讼吾犹人也(2),必也使无讼乎(3)。”无情者不得尽其辞(4)。大畏民志(5),此谓知本。
注释:
(1)子:指孔子,讳丘,字仲尼。以下引语见:论语·颜渊第十二·听讼章 。(2)听讼(song4):审案。吾犹人:我像别人一样。(3)必:一定。使无讼:使人没有官司可打。(4)无情者:没有实情而虚辞矫饰的人。不得尽其辞:不能使人的虚伪荒诞言辞随意表达出来。(5)大畏民志:强调使民众之心志存有敬畏。
译文:
孔子说:“审案子,我像别人一样。但是,一定要致力於使人们没有诉讼啊。”没有实情而虚辞矫饰的人,不能使他的虚伪荒诞言辞随意表达出来。强调使民众之心志存有敬畏,这叫做知道根本所在。
朱注: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犹人,不异于人也。情,实也。引夫子之言,而言圣人能使无实之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盖我之明德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讼不待听而自无也。观于此言,可以知本末之先后矣。)
说解:
“听讼”是审案,已经有人来报案,意味着事情已经发生,危害已经造成。有人报案,官员当然需要审判,但是,在此情况下,即使审案审得非常公正清楚,有许多危害也已经无法挽回。因此,善于审案,不是治国的最好办法。善于治国的,必须尽力去减少案件的发生,使危害不会形成,或者把危害降低到最少、最小。治国的道理如此,家庭、团体的道理也是如此。如果等到家庭已经有了纠纷、不合,然后再去解决,不是什么好办法,就好像摔碎的玉石,无论怎么再粘合在一起,也不能没有粘合的痕迹。如果等到团体已经发生了争执或相互伤害,然后再去处理,伤害也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至于说出了人命,那么,无论我们处理得多么好,也不能使死者再复活了。先用礼乐使人际关系和谐,是最上策;防患于未然,是中策;事情发生已经再处理,则是下策。
使天下人没有诉讼,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理想,但是,现实却不会没有诉讼事件的发生。对已经发生的诉讼事件应该怎么办?犯罪嫌疑人会尽力减轻自己的罪过,受害者常常尽力夸大自己所受的伤害,作证的人常常出于私心而说假话,这些都是需要直接面对的问题。审案的官员当然应该为民做主,伸张正义,保护善良的人。所以,要使没有实情而虚辞矫饰的人,不能使他的虚伪荒诞言辞随意表达出来。难道能用强制手段来对付这些人吗?假如这样,恐怕伴随而生的就是严刑峻法了,甚至有可能会刑讯逼供,在这样的情况下,冤假错案就很容易产生,所以,这种做法是不可提倡的。这需要审案官员的不怒而威,不怒而威来自平时的修养;更需要在平时使民众心存敬畏,敬畏之心的产生,则需要官员的自我修养和教化。
法律法令不是用来震慑百姓的,而是用来处罚邪恶之徒的,对于奉公守法的百姓来说,法律法令无论多么健全,都是形同虚设,但用健全的法律法令来处罚邪恶之徒,正是为了保护无辜百姓。严刑峻法,不足以震慑大奸大恶的亡命之徒,只能用来为民除害。所以,法律法令不能不健全,但是,令百姓敬畏的却不能是法律法令。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当百姓知道敬畏天命的时候,百姓就不会胡作非为;当官员有道德修养而令百姓敬畏的时候,百姓不会再有意作奸犯科;当人们知道敬畏圣人之言的时候,百姓才能不断提高道德修养,即使不能成为君子,也必然是正义而且善良的人。所以,强调使百姓存有敬畏之心,才能叫做知道治国的根本所在。只有从根本上做起,才能达到减少甚至消灭诉讼的效果。
原文: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1),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2),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3),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注释:
(1)忿懥(fen4 zhi4):愤怒。(2)好乐(hao4 le4):喜好和乐趣。(3)心不在焉:心不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
译文:
所谓修身在于端正自己的心思的意思是,因为自身愤怒而有所改变,就不能算自我端正;有所恐惧而有所改变,就不能算自我端正;有所爱好和乐趣而有所改变,就不能算自我端正;有忧患而有所改变,就不能算自我端正。心不能保持自己的本心本性,那么,好象看到了什么却像没有看到一样,好象听到了什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吃了东西却不知道究竟什么味道。这就是修身在于端正自己的心思的道理。
朱注: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程子曰:“身有之身当作心。”忿,弗粉反。懥,敕值反。好、乐,并去声。○忿懥,怒也。盖是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无者。然一有之而不能察,则欲动情胜,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心有不存,则无以检其身,是以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然后此心常存而身无不修也。)
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无注。)
说解:
怎样才算是心能正呢?也就是使自己的心不会因为外在的任何影响而改变,这就是能够“止于至善”的意思。我们永远都是生活在一个充满名利欲望的社会中,充满情感诱惑的社会中,所以,我们常常不得不面对得失、损益。如果我们一旦失去什么或者担心失去什么,就怒不可遏、无所不作,也就表明我们的本心本性没有保持端正;如果我们一旦得到就乐不思蜀、忘乎所以,同样表明我们的本心本性没有保持端正。这样,当我们面对名利诱惑和生死威胁的时候,还能坚持原则、坚持道义吗?
什么叫做“心不在焉”?也就是不再保持住本心本性。此时此刻,当我们看到名利欲望的时候,当我们遇到生死威胁的时候,就忘记了道义;当我们听到喜欢听的恭维和赞誉的话语时候,当我们听到反对或咒骂的声音的时候,就忘记了自身的原则;当我们贪图享受的时候,当我们得不到我们所追求的享乐的时候,就忘记了礼义节制。这样的人,只能是一个见利忘义甚至背信弃义的人,假如让这样的人做了官,也必然是营私舞弊、卑鄙龌龊的贪官!
原文: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1),之其所贱恶而辟焉(2),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3),之其所敖惰而辟焉(4)。故好而知其恶(5),恶而知其美者(6),天下鲜矣(7)。故谚有之曰(8):“人莫知其子之恶(9),莫知其苗之硕(10)。”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注释:
(1)之:至,接触到。其:自己。辟(pi4):同“譬”,由此而与自己联系起来考虑。(2)恶(wu4):厌恶。(3)哀矜(jin1):怜悯、同情。(4)敖惰(ao4 duo4):傲慢、懒惰。(5)好(hao4):喜欢。恶(e4):邪恶不正。(6)恶(wu4):厌恶。(7)鲜(xian3):少见。(8)谚(yan4):民间说法,俗语。之:这样的话。(9)莫:没有人。恶(e4):不好。(10)硕:茂盛、高大。
译文:
所谓要使士大夫封地内的百姓有见贤思齐之心,在于修养自我之身,其意思是,人接触到自己感到可亲可爱的人就要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接触到自己所认为鄙视和厌恶的人就要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接触到自己所敬畏的人就要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接触到自己所怜悯、同情的人就要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接触到自己所傲视或不愿理睬的人就要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所以,看到自己喜欢什么就要知道自己的不足或错误,看到自己厌恶什么就要知道自己如何使自己更完美,这样的人天下很少见。所以俗语有句话说:“没有人知道自己子女的邪恶与不足,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庄稼茂盛而高大。”这就是说自身不加修养就不能因此而使士大夫封地内的百姓有见贤思齐之心。
朱注: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辟,读为僻。恶而之恶、敖、好,并去声。鲜,上声。○人,谓众人。之,犹于也。辟,犹偏也。五者,在人本有当然之则;然常人之情惟其所向而不加审焉,则必陷于一偏而身不修矣。)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谚,音彦。硕,协韵,时若反。○谚,俗语也。溺爱者不明,贪得者无厌,是则偏之为害,而家之所以不齐也。)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无注。)
说解:
这一段,依据郑玄《礼记注疏》的说法,不按朱子的说法解说。要“齐家”必须先“修身”,怎么修身呢?除了“正心”之外,还要“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一个人必然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值得自己去亲去爱的,此时便需要想一想他为什么能得到人的亲爱,然后自己尽心尽力学习;有值得自己去敬畏的,此时便需要想一想他为什么值得人们敬畏,然后自己尽心尽力学习;有被人所厌恶的,此时便需要想一想自己是否也有相似的被人厌恶的缺点或毛病,然后加以纠正或弥补;有被人怜悯爱惜的,此时便需要想一想他为什么会被人怜悯同情,然后使自己尽量避免成为被怜悯同情的人;有被人鄙视怠慢的人,此时便要想一想自己是否也有被人鄙视怠慢的缺点错误,然后加以改正。这也就是“为己”之学,就在这样的不断学习之中,我们也就能不断完善自己。我们大多数人一般做不到上面所说的这一点,实际上不是做不到,而是做不做的问题。我们总是知道喜欢某一个人,却不去想如何把他的优点变成我们自己的优点,从而减少我们自己的缺点;我们总是知道厌恶某一个人,却不去想如何避免他的缺点而使自己不被人厌恶,从而使自己变得更加完美。天下之人众多,君子却很少,原因也就在于此。并非成为一个君子多么困难,而是因为我们总是自己不知道“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再者,我们喜欢一个人,常常不顾其不好的一面;我们厌恶一个人,常常连他的好处也埋没了。这是一种偏爱。当我们用偏爱的态度对待家人的时候,家庭便难以和谐,更难以与邻居和谐相处;当我们用偏爱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百姓的时候,国家便难以和谐,更难以邻国和平相处。齐家、治国,这与一个人的修身是同样的道理。只见到自己的孩子好,却看不到别人的孩子好,是一种偏爱;不知道自己家的庄稼长得好,却看不到别人家的庄稼长得好,也是一种偏爱。
原文: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1),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2)。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3),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4):“如保赤子(5)。”心诚求之(6),虽不中不远矣(7)。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注释:
(1)教(jiao1):教化。(2)成教(jiao4):形成教化。(3)弟(ti4):同“悌”。(4)康诰(gao4):指 尚书·周书·康诰 。(5)如保赤子:《尚书》原文“如”作“若”。像保护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保护民众。(6)心诚:心里诚心诚意地。(7)虽(sui1):即使。中(zhong4):符合。
译文:
所谓要使诸侯国得到治理,一定要先使士大夫封地内的百姓有见贤思齐之心,其意思是,对于士大夫不能行教化却能够教化众人,没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君子不离开自己的封地却能使诸侯国的教化风行。孝道,是用来在君王之下做事的原则;悌道,是用来在长者之下做事的原则;慈爱,是用来差使众人的原则。《康诰》中说:“就好象保护婴儿一样。”心中真诚地这样去做,即使不能完全达到也相差不远了。没有先学会怎样生养子女然后再出嫁的事。
朱注: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弟,去声。长,上声。○身修,则家可教矣;孝、弟、慈,所以修身而教于家者也;然而国之所以事君事长使众之道不外乎此。此所以家齐于上,而教成于下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中,去声。○此引书而释之,又明立教之本不假强为,在识其端而推广之耳。)
说解:
要想治理好诸侯国,需要从提高士大夫的道德修养开始。一个连自己的封地也治理不好的人,不可能会把一个诸侯国治理好;一个连自己的家族问题都处理不好的人,不可能会把一个国家的事情处理好。实际上,士大夫治理封地、个人处理好家族事情,与诸侯治理国家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是把治理封地、处理家族事情的原则推广到更大的范围而已。
把如何孝敬父母推广到对待国君之事上,把如何对兄长谦虚的原则推广到对待尊长之事上,把对待子女的慈爱之心推广到对待民众之事上,治理国家的方法也就知道了。孝敬父母,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只顾顺从父母,而是真诚地敬重父母,同样道理,对国君也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只顾顺从,也只是依据本心而真诚地对待国君。对待尊长、对待民众,也只是需要诚敬之心。
刚刚出生而浑身通红的婴儿,本性善良而无任何污染,父母如果不用名利去影响他,而又真诚地去保护他,孩子便能保持心理健康,不背于道义。如此真诚地对待民众,不用名利之心去诱惑、怂恿民众,民众也就不会成为禄蠹,不会利令智昏。这是不是不容易做到,而只是做不做的问题。只要有此心,并且真正去做了,也就能越来越接近道义。
母亲养育子女,也只是像对待自己一样真心呵护而已,不是先找个孩子做个养育孩子的练习然后再出嫁。官员保护民众,也只是真诚地推己及人,而不是先进行一番保护百姓的训练然后再去做官。一个自身没有修养的母亲,难以养育好子女;一个自身没有修养的官员,难以保护好民众。自身修养好了,无论是母亲养育孩子,还是官员保护民众,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原文:
一家仁,一国兴仁(1);一家让(2),一国兴让;一人贪戾(3),一国作乱。其机如此(4)。此谓一言偾事(5),一人定国(6)。尧舜帅天下以仁(7),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8),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9),而后求诸人;无诸己(10),而后非诸人(11)。所藏乎身不恕(12),而能喻诸人者(13),未之有也(14)。故治国在齐其家。
注释:
(1)兴(xing1):兴起。(2)让:谦让。(3)贪戾(li4):贪婪、乖张。(4)机:关键。(5)一言:一句话。偾(fen4)事:败坏事情。(6)定国:使国家安定。(7)帅:率领。以仁:用仁道。(8)所令:所下达的政令。反其所好(hao4):背离自己所喜欢的。(9)有诸己:自己有仁善的行为。诸:“之于”的合音。(10)无诸己:自己没有不仁不善的行为。(11)非:非难,批评。(12)所藏乎身:自身所存之心。恕(shu4):宽容。(13)喻:使别人能够明白。(14)未之有:即“未有之”,没有这样的事。
译文:
一个士大夫能在封地内推行仁政,一个诸侯国就能有仁政振兴;一个士大夫能在封地内推行谦让,一个诸侯国就能有谦让之风盛行;一个人用贪婪乖张的态度行政,一个诸侯国会因此而造成混乱。修身治国的关键也就在此。这就是说一句话可以败坏事情,一个人也可以使国家稳定。帝尧和帝舜用仁道率领天下人,因而民众随后效法他们;夏桀和商纣用残暴之行带领天下人,因而民众随后仿效他们。执政者所下达的命令违背本心本性所喜欢的,因而民众就不会服从。因此君子自己有仁善的行为,然后再去追求别人也能拥有仁善;自己没有不仁不善的行为,然后才能再去责备别人的不仁不善。自身所存之心就没有宽容,却能使别人能够明白道理,没有这样的事情。所以治理国家在于要先使士大夫在封地之内能够见贤思齐。
朱注: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偾,音奋。○一人,谓君也。机,发动所由也。偾,覆败也。此言教成于国之效。)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好,去声。○此又承上文一人定国而言。有善于己,然后可以责人之善;无恶于己,然后可以正人之恶。皆推己以及人,所谓恕也,不如是,则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矣。喻,晓也。)
故治国在齐其家。
(通结上文。)
说解:
过去的士大夫,相当于今天的最高执政者之下的各级官员,各级官员没有仁德之心,不行仁德之政,国家还能有仁德之心、和谐社会吗?各级官员自己不谦让,却贪婪乖张,国家还能避免傲慢、贪婪、乖张吗?因此,最高执政者不能不重视各级官员的道德修养,已经在官员之位上的人不能不重视自己的道德修养,要选拔官员的时候更不能不重视道德修养。而其中的关键又在于,不能先去要求别人,而是要先要求自己,从自己的道德修养做起。
所处的地位越高,所作所为的影响也就越大,各个执政者都是不同程度地影响着社会和政治。执政者放弃自我的道德修养,做出违背道义之事,受到危害的不仅仅是自身,更会向上影响到整个国家,向下影响到所有百姓。执政者个人的言行,必然是关系重大的,对于事情的成败、国家的治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最高执政者不能忽视这个问题,各级官员也不能忽视这个问题。
最高执政者的个人修养至关重要,所下达的命令当然也至关重要。尧舜能行仁政,因为有个人的修身为基础,所以,不是利用仁政之名来为自己谋私利,能得到民众的效法与拥戴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假如没有个人的修身为前提,而想借用仁义之名来欺骗天下,必然把民众也引向虚伪欺诈。桀纣只知满足个人的私欲,必然贪婪乖张,在此情况下,却又要保住个人利益或群体利益,就只能推行暴政,最终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现实社会永远不会绝对的清醇,现实中也永远不会有一个完全符合道义的理想社会,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充满名利欲望的现实社会之中,所以,我们经常会对现实感到无奈,虽然满腹怨言却又选择随波逐流,甚至会同流合污。要成为中流砥柱,就要从自身修养做起,从担当起社会责任做起。自身没有修养,却要求别人有修养,引导出来的是虚伪风气;自身有修养,却不去担当仁义的责任,不能算是真正有修养的人。一个人自己收贿受贿、贪婪乖张,便没有资格再去责备他人、怨恨社会。责备与怨恨,都改变不了现实的浊恶,只有从自身修养做起,从自身言行落实,才能使现实提高清醇的程度。
有修养的君子,不需要自己刻意强制自己行仁义、存善心,因为如果内外不一、言行不一,如果不是以仁为己任,本来就不能算是合格的君子。君子依据本心本性去做,又时刻注意提高自己的修养水平,担当起应有的责任,这是效法天道而自强不息的原则。君子不会去强求别人,而具有宽容之心。如果推行仁政的效果不好,只能反思自己的修养和言行是否还不够,而不是去埋怨他人、痛恨社会。君子不在内心把任何人事先设定为敌对者,就像大地不会抛弃任何东西而不去承载一样。这是效法地道而厚德载物的原则。没有仁德之心,不算是君子;没有宽容之心,也不算是君子。不合乎君子之道的执政者,要使国家和谐安定,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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