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我们学习《大学》的“修身章”,敬请各位群友先把此章的全文预习一下。全文如下: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僻)焉,之其所贱恶(物)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傲)惰而辟焉。
故好(浩)而知其恶(饿),恶(物)而知其美者,天下鲜(显)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饿),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1】欲齐家者先修身,先后之序不可紊。齐家当务在修身,本末一体重在本。
《大学》里面,有四次说到了“修身”和“齐家”的关系。前两次是:“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身修而后家齐”。后两次就是这里说的:“齐其家在修其身”;“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前两者所说的“修身”和“齐家”是“先后关系”,不可并列,更不可颠倒;后两者所说的则是“本末关系”,“务本达末”便是正道。
这也就是说,“修身”不是直接从“修身”做起,而是从“正心”做起,“正心”的过程就是“修身”的过程;
“齐家”不是只要制订出一些规矩、家法就行,也不是教育全家人要孝悌和睦就行,而是要直接从“修身”做起,“修身’”的过程就是“齐家”的过程。
以此类推,“治国”是从“齐家”做起,“平天下”是从“治国”做起,总起来说,“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只是“修身”之事。
至此,大家很容易会想到孔子所说的那段话:“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从“心正”到“身正”,就是在“修身”。
身正而为士民,可谓之“修身”;身正而为大夫,可谓之“齐家”;身正而为诸侯,可谓之“治国”;身正而为天子,可谓之“平天下”。
其心不正,则言行或多伪诈,或放言无忌,群居终日而言不及义;其身不正,则言行或多强制,或多阴谋,防民之口而严刑峻法。
孟子说:“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我们所行是否合道,我们用人是否合道,关系到妻子儿女以及众人;
妻子儿女以及周围众人是否能行得正做得端,却不是凭借强制、欺骗或诱惑所能达到的。纵然强制、欺骗或诱惑能见效于一时,所败坏的则是世道人心。
强制和欺骗的危害,往往显而易见;诱惑的危害,则往往是杀人不见血,犹如把人卖了还帮着卖家数钱。
正人君子,不用强制欺骗,更不用诱惑。因为所思无邪,所以,言行能无邪。或许我们没有达到“心正”,却不能不“正心”,然后以身作则。
【2】之字在此解为适,两字本有相通处。之为从生到长成,适为从此到彼处。
《礼记正义》说:“之,适也。譬犹喻也。适彼而以心度(夺)之,曰:‘吾何以亲爱此人?非以其有德美与【欤】?吾何以敖【傲】惰此人?非以其志行薄与【欤】?’反以喻己,则身修与否可自知也。”
我们先来说说“之”字的意思。“之”为什么用“适”来解释?因为这两个字本来就有相通之处。
《说文解字》说:“之,出也。象艸【草】过屮(撤),枝茎益大,有所之。一者,地也。”
也就是说,“之”字的本义是从土地之中发芽到长大。
从土地之中发芽,叫做破土而出,就是“屮(撤)”;分枝散叶之后,就是“艸【草】”;枝叶渐多,必然要长粗长大。
“之”所讲的是从发芽到长大,“适”则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适”的正体字写法是“適(是)”,而“适(阔)”则是另一个字。
两者之间不是“异体字”。因为异体字必须是“同音同义”,所不同的只是“字”的构成不同。“適(是)”与“适(阔)”既不同音,也不同义。
“適”字是由什么构成的呢?由“辵(辍)”和“啻(赤)”构成。“啻”是什么意思呢?《说文解字》说:“啻,语时不啻也。”在我们今天看来,这跟没解释一样。
我们再来看段玉裁先生的解释:“《玄应》引《仓颉篇》曰:‘不啻,多也。’按‘不啻’者,多之词也。”由此来说,既然“不啻”是“多”,“啻”就应该是“少”的意思了。
《说文》所谓“语时不啻”,可能是说,说话的时间比较长,所说的话比较多。这应该也是从说话开始到结束的持续过程来说的。
“啻”加上“辵”,应该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但两个地方之间距离比较近,也比较顺畅。
因为“之”字所讲的是从发芽到长大,“适”字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所以就有了相同、相通之处。
在这里的意思是,从自己的心对别人的看法,再返回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好比是说“反躬自问”、“反求诸己”。
【3】礼记正义辟作譬,含有将心比心义。见贤须思何以齐,不肖当知何以避。
“辟”字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譬”,另一种是“僻”。《礼记正义》解释为“譬”,有“将心比心”之义,也有“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之义。
接下来用一个“人”字,引出了五句话。因为所用的是“人”字,不是用“君子”,所以,意味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么做,以便提高自身修养。
◎第一,“之其所亲爱而辟焉”,是说我们都有自己觉得可亲可爱之人,那么,回头自己想一想,我们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可亲可爱?无非是因为那个人德行美好。
父母以慈爱之心待我,我亲之爱之,那么,用孝顺之心善待父母就是了;兄弟姐妹以友爱之心待我,我亲之爱之,那么,用友爱之心对待兄弟姐妹就是了。
不要认为子女的孝顺是对父母慈爱的回报,不要认为以友爱之心对待兄弟姐妹是回报,因为这是修养自身德行之所必需和必然。
父母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可爱才有慈心,只要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否可爱都会用其慈心,这是做父母应有的修养。
子女并非因为自己的父母可亲才有孝心,只要是自己的父母,不管是否可亲都会尽其孝心,这是做子女应有的修养。
问题的关键在于,去亲可亲之人,去爱可爱之人,还比较容易做到,是否有修养体现在自己是否能使人认可确实是可亲可爱之人。
如果我们只知享受可亲可爱之人给我们的亲情爱意,却不想让自己成为可亲可爱之人,那是自私,根本谈不到“修身齐家”。
◎第二,“之其所贱恶(物)而辟焉”,是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所鄙视厌恶的人,那么,我们应该想一想为什么会鄙视厌恶这些人。
无德无耻之人,见利忘义、损人利己,我们会认为他们下贱,因而鄙视这样的人;不负责任、夸夸其谈、自私自利、满口脏话之人,我们会厌恶他们。
当我们成为受害者的时候,或者是与自己无关的时候,我们一般都会鄙视厌恶这样的人,但是,当我们自己身处其位的时候,让自己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才是关键。
◎第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是说我们都有自己所畏惧或敬重的人。他们为什么会让我们有畏惧或敬重之心?
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我们学习君子之道,因此,所畏惧的不是权势,而是“天命”、“大人”、“圣人之言”;由此而言,这样的君子也就使我们有所畏惧。
君子“畏天命”,是不敢不知上天所赋予的使命,因而能尽心尽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比如说,上天把我们生成为人,也就赋予了人的使命;
如果不知到这个使命,却让自己像禽兽一样活着,或者苟且地活着,必然不可能完成此生的使命,那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君子“畏大人”,是不敢对德高望重的人有丝毫怠慢,更不敢有丝毫侮辱。比如,对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孔子,
以及程子、朱子、阳明子等先儒,岳武穆(讳飞)、文文山(讳天祥)等先贤,君子不敢有丝毫亵渎,并且唯恐无意之间有所亵渎。
如果不把这些“大人”、先儒、先贤放在眼里,不把德高望重之人放在眼里,甚至侮辱亵渎,那可谓“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人。
君子“畏圣人之言”,是不敢对圣人所传之道半信半疑,更不敢“大笑之”,而唯有诚心诚意、尽心尽力地“勤而行之”。
君子“畏圣人之言”,是唯恐自己的心意言行违背了正道,这才是“修身”之道。如果根本不管是不是正道,而自以为是,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谈不到修身了。
“敬”字,首先是自己不敢苟且,其实是对人对事不敢苟且,这也就是敬重。自身不敢苟且,对人对事不敢苟且,这样的人值得人们敬重。
对自己言行苟且无礼,对那些值得敬重的人,根本没有敬重之心,如果永远不知改悔,就永远不可能踏上君子之道,只能是“自暴自弃”之人。
◎第四,“之其所哀矜而辟焉”,是说遇到那些令人哀怜、同情的人,就应该想一想,如果自己如此,希望别人如何对待,然后善待这些人。
人之所以为人,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是救助弱者,而不是“以强凌弱,弱肉强食”,也不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对那些令人哀怜、同情的人,能救却不救,能助却不助,无疑也就失去了“恻隐之心”。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
所谓“非人”,是说虽具有人的形体,却没有了人的恻隐之心了。“恻隐之心”是达成“仁德”的开端,连开端都没有了,当然就不可能成为“志于仁”的君子了。
◎第五,“之其所敖(傲)惰而辟焉”,是说遇到那些傲慢和懒惰之人,就应该反躬自问,自己是否也有傲慢和懒惰之处。
君子不以德骄人,不以权骄人,不以势骄人,不以才华骄人,不以技能骄人,不以富贵骄人,不以美貌骄人,而是永远谦逊待人。
无论是谁,看到目中无人、盛气凌人的傲慢之人,都会不高兴。那么,自己就需要引起注意,使自己永远不要有目中无人、盛气凌人的傲气。
我们看到别人懒惰,该做的事却不愿意去做,或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乃至“一曝十寒”,都会知到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
那么,学习君子之道的人,就要注意,不要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如果已经有了这样的毛病,就应该即刻改掉。
必须说明,对第五方面的解说,《礼记正义》所说的是“吾何以敖【傲】惰此人?非以其志行薄与【欤】?”此说与我们的解说是否一致呢?
如果把“敖惰此人”,理解为“认为此人傲慢懒惰”,也就与我们上面的解说一致了。如果理解为“以傲慢或者不屑的态度对待此人”,则与君子之道不符。
以上五个方面之中,前三者是提高修养之法;后两者是修身的前提和基础。五者都是修身之法,能如此修身,齐家的作用就在其中了。
如果对照以上五个方面来看看自己是否做到了,就可以知到自己是否做到了“身修”。如果还没有做到,那么,在“齐家”的时候也就会出现偏颇不足。
今天我们所讲,是按照《礼记正义》理解的。此外,还有《四书章句集注》的不同解释,我们以后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