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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1】絜矩之道欲施行,君子必先慎所得。有德然后政教正,否则误民又误国。
“是故”之义,是“因为这个道理”。那么,“这个道理”是什么道理?总起来说就是“絜矩之道”,分开来说就是前面所说的三点。第一,“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第二,“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第三,“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从“这个道理”怎么得出“君子先慎乎德”这个结论的呢?因为所谓“絜矩之道”的前提就是“人心之所同”,要知“人人所同之心”,则自身必须“心正”。“心正”与“慎乎德”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心不正”,必然“德不明”。
朱子说:“先慎乎德,承上文‘不可不慎’而言。德,即所谓‘明德’。”可是,上文所说的只是“不可不慎”,而这里所说的是“慎乎德”。前者的意思是不可不小心谨慎,避免其心偏离正道,这是容易理解的,但是,后者却不好理解。
既然“德”就是“明德”,为什么还要“慎乎德”呢?用“明德”来解释“德”,就好比不能用“正心”来解释“心”,不能用“晴天”、“白天”来解释“天”。也就是说,“德”就是“德”,不宜加上“明”字。
王船山先生说:“朱子之释明德曰:‘人之所得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乃若虚灵不昧之本体,存乎在我,有善而无恶,有得而无失,抑何待拣其不善者以孤保其善哉?此以知明德之可言明,而不可言慎也。”
王先生的意思是说,既然“德”就是“明德”,也就不能再对“明德”小心谨慎地加以选择。另外,那么,“慎乎德”是什么意思呢?我们还是需要从“德”字之义上来理解。王先生说:“德者,行焉而有得于心之谓也。则凡行而有得者,皆可谓之德矣。”
既然说“德者,得也”,也就意味着“得之于外”而“成之于心”。如果从“德”的来源来说,就很容易理解了。王先生只说到了“行焉”,也就是说,只说到了在行事过程中“有得于心”的情况,“德”的来源绝不是仅仅这一条路。大概有以下三个方面的来源。
“德”,首先是“得之于天”,比如“恻隐之心”、“辞让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其次是“得之于学习”,比如通过所读之书、所闻之言而融之于心。再次是“得之于自己思所行”,而在内心形成的“成见”。
“得之于天”的,是“本心”、“良心”,唯有善、正,而没有不善、不正;“得之于学习”的,亦即“得之于自己所思所行”的,都有“善、正”与“不善、不正”之不同。因此,所谓“慎乎德”,亦即对“心之所得”是否“善、正”必须小心谨慎。
“君子”所指的是所有立志学习圣贤君子之道的人,以及已经在君臣之位的人。经典不责“小人”,但期望“小人”能立志学习圣贤君子之道。所谓“先慎乎德”,在于“君子”要“先”注意保住得之于天的善正,读善正之书,听善正之言,莫使所思所行偏离善正之道。
这里的“先”字,可以同时从两个方面理解。一是理解为“身居君臣之位前”,身居君臣之位以后当然也不能松懈;二是理解为国人、天下人做表率、典范。“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国家、百姓是否安宁,风俗人情是否淳朴,凭借的是君臣的政令、教化是否善正。
【2】君臣君子能有德,政令教化可安人。同心同德来者安,纵遇贫弱不动身。
接下来,我们看“有德此有人”之义。是谁“有德”?首先是“君子”。如果说朱子所说的“德,即所谓明德”是解释这里这个“德”,而不是“先慎乎德”的“德”,那么,就可以讲得通了。所谓“君子有德”,也就是“君子”要有“正心”,要有“明德”。
制订和颁行的政令,必须“君子有德”,才可以得到保证。然而,君子从何而来?从教化而来。唯有教化正,然后君子之风能盛行,众人能够向善。君子得其位,则政令可免于不正,能得一时之和平;教化能正,才能有君子层出不穷,才能达到天下太平。
“君臣有德”,则政教可正;政教既正,则“有德君子”云涌而得位。“君臣有德”,“君子云涌得位”,则民风向善。无论是做人还是从政,都有两条道,一条是“仁道”,一条是“不仁之道”。“有德此有人”是其中的“仁道”,也是“正道”。
在《大学》的这段话之中,涉及到几个“此”字。《说文解字》说:“此,止也。从止从匕(笔)。匕,相比次也。”段玉裁先生说:“于物为止之处,于文为止之词。……相比次而止也。”由此来说,“此”之义是,次序井然地聚集停留之处。
据此,我们说“有德此有人”之义是,君臣有德,君子有德,然后众人就会安居到这里来。这里所说的“人”,是侧重于“心”的“人”。“明德”是“自明其正心”,“明明德”是使众人也能“自明其正心”。“己心”与“众人之心”相同,那么,众人既来则能安。
孔子说:“既来之则安之”,“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徕】之”。如何能使已来之人安心?在于以德待人,以德而行其政教,从而使人“养生丧死无憾”。尚未安心,尚未前来的人,也只能是通过自己“修文德”,才能使之安心、前来。
德之本,在仁;仁之本,在爱人;爱人之本,在恻隐之心。成仁之本,在于孝悌;孝悌之本,在于慈。君臣、君子有德,则其政令能贯彻“老老、长长、恤孤”,其教化能贯彻“孝悌慈”。因此,有德者,必能得人心。
这就是孟子所说的:“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诉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凭借自身之强大,凭借财利丰富,也能使人“前来”,但是,为强大而来者,遇衰弱则必欲离去;为财利而来者,遇贫乏则必欲去。因为这样的人,就好比“愚公移山”之中的“智叟”,见强大财利则趋之必速,见衰弱贫乏则避之也速。
【3】君主有德政教仁,政教合仁得人心。纵然人非在本国,他国也如本国人。
为何说“有人此有土”?为何不说“有人此有国”?因为这里的“土”不是指有疆域的“国土”,而是指使人可立足,使人能休养生息的“土地”。“家和万事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人心齐,泰山移”。
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当今有许多人被误导,认为人太多了不是好事,而是坏事,这是把由连年战争、政令失误、奢侈欲望所导致的贫穷和落后,归咎于“人多为患”,所以才会有“计划生育”的政策,才会有“不让死人与活人争地”错误。
“有人”,是说“得人之心”,而不一定是“得人之身”。从治国来说,君“有德”,必然任用“有德”之人为臣;君臣“有德”,则政令和教化必能得人心;政令和教化能得人心,必能使人“心向往之”。
既然“人心向往”,其人所立之土,纵然不在本国境内也无妨。孟子说:“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诉】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读孟子所言,需要注意其中的“皆欲”二字。“皆欲”是“人们心中都期望着”,这也就是“得人心”之意。如果再进一步说,君子之“得人心”,也并非“为我所用”,而是使人人都能“养生丧死无憾”,都能安居乐业。
若君主“得人”是为“得土地”,那就是私心,非有德;若君主“得人”是为“侵占别人的土地”,那就是“率土地而食人”。孟子说:“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所谓“罪不容于死”,即比死罪还重。
【4】人立需土土生财,政莫扰人莫苛刻。人不奢侈与浪费,所有用度必无缺。
为何说“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首先要明白,这里的“财”和“用”,不是“为我所用”的“私财”、“滥用”,而是“利用厚生”之财物,亦即解决“百姓日用之物”所需的财物。如何达到这个目的?我们来看看孟子所说的一段话。
孟子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生)食也;数罟(促古)不入洿(屋)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意思是说,国家的政令,首先要注意粮食和财物的生产于节制。只要官方不去扰乱农夫耕田种地,农夫就会该种地时种地,该收获时收获,人们的衣食就不成问题。如果国君整天所想的是富国强兵,那么,必然导致赋税徭役苛重;赋税徭役苛重,就必然耽误农时。
鱼鳖会自然繁殖,山林会自然生长,只怕人们为了奢侈享受而竭泽而渔、大兴土木。网眼细密的网用来捕鱼,或者用各种高级手段过分捕捞,便是竭泽而渔的做法。带动百姓追求住宅的豪华宽敞,便必然大兴土木,大兴土木则必然滥砍盗伐。
如果国家政令使农民觉得远远不如官员、工匠、商贩的时候,农民便不会安于从事农事。如果国家君主和官员引导众人贪图口腹之欲、住宅豪华,那么,自然而生的山珍海味、山林材木,便永远不足以供人消耗,即使一般的粮食、水果、肉蛋奶也不够。
当奢侈享受成为社会流行风气的时候,人们为了满足奢侈欲望,就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解决问题,通过“奇技淫巧”来降低成本、提高产量,通过损害万物本性、缩短生长周期来解决“供不应求”的问题。既可谓“欲速则不达”,又可谓不仁不善。
天地所生之物,只要人们不懒惰,不耽误农时,不骚扰百姓,所用的财物就不会短缺,即使遇到灾荒年成,朝廷凭借平时的积蓄也能度过难关;只要朝廷不征收苛捐杂税,不奢侈享受,不贪污浪费,不贫富分化,用度也不会短缺。
要做到这些,都需要“有德”之君的政令和教化之正,需要“有德”之臣贯彻落实,需要“有德”之君子躬行。君无德则政教不正,臣无德则政教难行,国无君子则多有纷争。然而,有德者能自约自律,平民百姓则需要有德之君臣的政教。
所谓“絜矩之道”,出于有德者之心,而从“人人所同之心”出发,从而制订既能通达“人情”、又能不违“天理”的政教和法度。因此,《大学》从“有德”说到“有人”、“有土”、“有财”、“有用”,下文接着说的就是“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5】说完德人土财用,再引船山先生言。由德至财如本末,修齐治平莫妄言。
王船山先生说:“且大学之教,理一分殊。本理之一,则众善同原于明德,故曰‘明德为本’。因分之殊,则身自有其身事,家自有其家范,国自有其国政,天下自有其天下之经。本统乎末,而由本向末,茎条枝叶之不容夷也。”
“今云‘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则一国之效乎治者,其次序相因,必如是以为渐及之词,而后足以见国之不易抵于治。乃云君子有其明德而遂有人,则躐等而为迫促之词,是何其无序耶!”
“夫明德为新民之本,而非可早计其效于民新,故身修之后,必三累而至乎天下平。则新民者固原本于已明之君德,而必加之以齐治平之功。岂德之既明,而天下即无不明[平]乎?故格致诚正,其报成在身修,而修齐治之底绩在天下平。”
“是以明德、新民,理虽一贯,而显立两纲,如日月之并行而不相悖。今此以言治平之理,则有德有人,以是功,取是效,捷如影响,必其为新民之德审矣。”
“新民之德,非不原本于明德,而固自有所及于民之德。故好恶之为功,内严于诚意,而必外著之洁矩之道,然后人土财用之应成焉。使其不然,则大学之道,一明德尽之,而何以又云‘在新民’乎?”
“又况为格、为致、为诚、为正者,未尝有以及乎民,而遽期夫人土财用之归,是以其心身之学,坐弋崇高富贵之获,抑异夫先事后得、成章后达之教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