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1】以德为本财为末,君子在位大道行。捷径生财能加速,终究必然误苍生。
上一次,我们学习的是“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这是从“天理”而言,是对上文“用贤”的总结,又是引起下文“生财”的引子。所以,接下来一直到全文结束,所讲的都是“生财”之“大道”。
为何从“用贤”而说到“生财”呢?就像前文所说的那样:“德者,本也;财者,末也。”王夫之先生说:“末者,本之所生也。”下有小注说:“可云生,不可云得。”由德而生财,正是由本而生末。唯有君子在位,能行“生财”之“大道”。
草木庄稼、飞禽走兽、虫蛇鱼鳖之类,自然繁殖生长,无损于天地万物,这些对于人类来说,可谓“生财”置“大道”。在人类不想得到它们而加以利用的时候,还不能称之为“财”,但是,这就是“财源”。
“生财”之“大道”,必然是能够使“财源滚滚不断”、周而复始、生生不已之道。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杀人越货,只是财富的转移,不是“生财”。商业贸易,只是在财富交换的过程中获得差价,不是“生财”。
“生财有大道”,当然也有“捷径”、“邪道”。大量开采煤矿、金矿、石油、天然气、地下水、石油,大量砍伐原始森林的树木,可以快速“生财”,但那犹如“竭泽而渔”、“断子绝孙”之路,毕竟这些“资源”是有限的,但“子孙”却要继续生活在这个地球上。
利用高精尖的技术,制造化肥、农药、除草剂、催熟剂等等,可以使庄稼增产,或者卖高价,但是,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饮鸩止渴”。利用高精尖的技术,缩短生物的生长周期,甚至改变生物的基因,更可以快速“生财”。但是,这就像马驴生骡,不能后继。
所以,这些“捷径”乃至“邪道”,都是人类不应该走的路。但是,最近数百年来,人类却走上了这条路。最近百年,中国也被迫、被诱惑而走上了这条路。当今,我们正在享受着这条“生财”的“捷径”给我们带来的各种奢侈享受,成为“既得利益者”。
但是,我们也已经开始或多或少地认识到了其弊端与危害,只不过我们总是在给自己找着借口,为人类走上这条“捷径”而极力辩解,或者是继续采用高精尖的技术,试图减轻或避免危害。如此继续下去,而不知反省、悔改,就永远走不上“生财”之“大道”。
【2】士农工商为四民,农民才是生财人。工业化或城市化,国家根基则不稳。
所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是“生财”之“大道”的第一条。如何才是“生之者众”呢?须知,“生之者”是什么人。在“士农工商”之中,“士”不是直接“生财”之人,而是可以行“生财”之“大道”的人。“商”也不是直接“生财”之人。
唯有“农”和“工”才是“生财”之人。如果进一步来说,“工”也不能完全算是直接“生财”之人,因为“工匠”只是通过对“原材料”的“加工”,制造出人们生活或做工所需要的器具、器皿、工具,或者是人们衣食住行所需要的东西。
真正完全属于“生财”之人的,唯有“农”,因此,在“四民”之中,“士”居第一,“农”居第二,“工”居第三,“商”在最后。所谓“农业是基础,工业是命脉”,首先强调的是“农业”。任何事物,如果没有“基础”,都只能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然而,中国最近五六十年,走上了西方那种“工业化”的路,有人戏称农民为“九九三八六一部队”,也就是成了由老人、妇女、儿童的组合。如今,这个“部队”在继续“裁兵”。老人在减少或者搬进城市,妇女有些也进城打工,儿童只要长大就往城市里跑。
“工业化”,也叫做“现代化”、“城市化”、“美国化”,其实,不过是“消灭农村”,把农村变成城市,把农民变成工人或市民。当然,农村没有消失,农业依然存在,甚至还在增产。因为与此相配套的是“机械化”、“科技化”。
这样一来,“生财”就走上了“捷径”乃至“邪道”。因为居住在城市里的人,都不是直接的“生财”之人,而直接“生财”的农民越来越少,所以,成了“生之者寡,食之者众”了,国家的“基础”因此而非常虚弱了。为什么会如此呢?
“工业化”、“城市化”的政策引导导致如此。这种政策,必然导致对农业的轻视、对工业的重视,导致农民的自卑、对工商学官的向往。因此,改变这种情况的方法,不是驱使人们当到农村做农民,而是国家政策上对“农村生活方式”和“城市生活方式”的重视。
当“农村生活方式”也能健全完善起来的时候,当农业与其他人有同样的尊严和生活工作保障的时候,农村的人们也就不会都愿意往城市里跑了,甚至有可能城市里的某些人愿意接受“农村生活方式”而到农村去生活、务农。
“农村生活方式”,不应该是“城市生活方式”的复制与模仿,而是与“城市生活方式”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方式。让农民也住楼房,把农业“农场化”,让农民“工人化”,也就是在复制与模仿“城市生活方式”,其实就是变相“消灭农村”。
能不能把“生之者众,食之者寡”理解为通过某种方式“减少人口”,尤其是减少“老弱病残孕”的人口呢?如果这样,就违背了“为人君,止于仁”的原则,当然不可。不可把国家政策所导致的贫穷落后问题,归罪于人口过多。
先儒在解说这一句的时候,没有说过关于“工业化”、“城市化”的问题。比如,《礼记正义》说“勉民以农”,朱子引用吕氏之言曰:“国无游民,则生者众矣;朝无幸位,则食者寡矣。”因为历代有对农业以及农民的重视不够或者措施不当,而尚少“城市化”之弊。
【3】百姓安居而乐业,财用自然能生生。暴殄天物高消费,人类寿命则早终。
“生财”之“大道”的第二条是“为之者疾,用之者舒”。所谓“为之者疾”,不是“大跃进”,因为“跂(音气)者不立,跨者不行”,因为“欲速则不达”,因为时不至而冒进则是“春行夏令”。
那么,怎么叫做“为之者疾”呢?从射箭来理解“疾”字之义,就可以明白。射箭不可心急,也不是要使箭射出的速度加快,而是心平气和地用力把箭射出去而已。从“务民农桑”来说,则如吕氏所说:“不夺农时,则为之疾矣”。
既然农民是唯一直接“生财”之人,所以,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不夺农时”,但是,由此又可以推及其他方面。仁德君子,必然不忍扰民,更不忍害民,而是“视民如伤”、“爱民如子”。如此而使百姓“安居乐业”,则“生财”者、“生产”者都能做好其事。
所谓“用之者舒”,在于“节俭”而绝不“暴殄天物”。所“生”之“财”,都是“天物”,然后才是“人力”。即使是“人力”,也必然有天地之功而后才能生成。比如,人种菜栽树,如果不得天时,不得地利,则或者不能生,或者虽生而不能成。
“贪污浪费,极大犯罪。”可是,以工业为主的国家,必然非常重视商业。因为所有的工业产品都只能是商品,商品的销售只能靠商业的发达。一旦重视商业,就必然鼓励“提高消费水平”,甚至提倡“高消费”、“超前消费”,而不会主张“节俭”、“储蓄”。
所谓“消费”是什么?所“消”的是“天物”,所“费”的是“人力”。“天物”被“消”,则成“垃圾”;“人力”被“费”,则是无视生命。万物无不是天地所生成,人们的钱物无不是用生命换来。所谓“超前消费”,也就是“化明天的钱,享受今天的幸福”。
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说:“饱暖思淫欲。”我们现在的“提高消费水平”,这是“巧言”,换一句话说就是“思淫欲”。当今全人类都“思淫欲”,实际上也就是在缩短“人类”的寿命,而且同时让万物为“人类”而“殉葬”。
最近三百年来,不是已经是众多的物种灭绝而且还在继续灭绝吗?最近百年来,不是由许多物种被缩短了生长周期或者变异为另类了吗?也许个人的人会采用高精尖的技术而延长寿命,但是,全人类的寿命却在因为人类“自作孽”而面临着提前灭绝的危险。
固然,“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音序)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而,同时也必须“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如此才能“饱暖思礼义”,而避免“饱暖思淫欲”。
如今,“消费”之风已经盛行,犹如车在下坡,无法使之立刻停止,也不宜急刹车,否则,不仅令众人反感,而且有倾覆之忧。然而,如果今天我们不开始从着手解决这个问题,恐怕等到“悬崖”边上再想去“勒马”,就不一定能“勒”得住了。
【4】唯有君子行大道,然后其财能恒足。古今未来天地人,唯有大道能兼顾。
今晚要学习的最后一句是“则财恒足矣”。需要重视的是其中的“恒”字。有始有终,终而复始,然后可以谓之“恒”。一时之财易得,而能恒久却难得。唯有在位者是君子,然后能行“生财”之“大道”;唯有能行“生财”之“大道”,财才能“恒足”。
遵循“生财”之“大道”,则不侵天地,不侵万物,不侵他人。这个他人,包括当时的人,也包括古人、未来的人。人类的奢侈享受,必然侵害天地万物,必然侵害古人和未来的人,其实,也会侵害同时的其他人。
大道,必然是顺应天地万物之道。人类想要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大胆妄为,终究是背道而驰。孟子说:“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
孟子所说的意思是:所谓的智者令人厌恶的原因,在于他们违背自然之理去做事。如果所谓的智者能像大禹治水那样,就不会令人厌恶那种机智了。大禹治水的方式,是顺应自然之势去做事。如果所谓的智者也能够顺应自然之势去做事,那么,那种机智也就算大智了。
在西学那种“捷径”刚刚侵入中国的时候,很多国人称其技术为“奇技淫巧”;但是,在当今西风风行于全球的情况下,人们对这种说法已经非常不以为然了,甚至会认为保守、落后、反动。可是,我们现在应该反思这个问题了。
人们为什么很容易接受“捷径”乃至“邪道”?首先,是因为“捷径”往往使人们看到一时之多得、速得,而不考虑其中的后患。
其次,“邪道”的诱惑与威胁往往很容易让人们屈服。就像《天方夜谭》之中的那个渔夫遇到的魔鬼,魔鬼乞求渔夫打开瓶子把他放出来的时候所许的三个愿望,如果不是非常诱人,渔夫也就不至于上当。
再次,人们对于自己所不知的东西,往往产生强烈的好奇心,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之下,就不顾后果地想要探个究竟。犹如潘多拉因为好奇,而不听劝告,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之后,也像那位渔夫放出了魔鬼之后一样,结果难以收拾了。
最后,若非圣贤君子,则必然“喻于利”,而不能“喻于义”,所以,在此情况下,难以理解“大道”,甚至看到“大道”而后嗤之以鼻、讥讽嘲笑。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他们也是最终的受害者之一。所以,能行“大道”,然后天地人以及万物才能无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