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友好!今共学《论语》之群有145。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此为君子之道,非小人之说,是以应邀方来,不喜则去;愿学者来,不愿者避。非欲为师,但愿共学。以文言作解,为使共学朋友将来能自己读懂经典注解。
2.15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同惘】,思而不学则殆(音带)。”
【1】闻人之言,见人之行,入我之心,犹如谷种播于田;若不入我心,唯记于书册之上,或流于口头言说,则如谷种浅埋或撒于地表。播种者,欲其发芽生长而成熟也;谷种入田,田以水土养料滋养,而后可以发芽生长。学而思之,犹如水土养料以滋养谷种。
然而,学与思,亦非全同于种谷,惟以此譬喻而已。君子之道,本乎人人故有之善心诚意,而非若谷种般由外而入。由此善心诚意而体圣贤君子之心,此谓“学而思之”。若以私心私意而学圣贤君子之道,则必生疑惑、迷惘。何也?合于私心私意者,必与义不合。
常见有疑儒、反儒之人,或因未学经典,或因以私心私意而学,如此则必疑惑而不复学,或因而欲加取舍,或以为圣贤君子之道过时、迂腐而反之。所谓私心私意者,或为一己之利,或为一家之利,或为一国之利,或为一时之利,其利皆私利,非“元亨利贞”之“利”也。
古语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言,小人之心为何心也?私利之心也;君子之心为何心也?公正之心也。以私利之心,而揣度公正之心,若圆榫与方凿之不相容,岂能不疑惑、迷惘?岂能不削足适履乃至反驳排斥?故曰“学而不思则罔”。罔者,迷惘、疑惑之义也。
夫子先言“学”字,则必谓可学而当学之言行,若非可学而当学,则谓之“见闻”而已。既是可学而当学,则所谓“思”者,即谓思之以免不解、误解而致似是而非,思其言行之所以然,思己当何以行之。至若“见闻”之类,则亦当思其正之与否。
【2】“思而不学则殆”之所谓“思而不学”,谓惟任我心我意而思,不知可学与当学。“思而不学”非无见无闻,而惟以我心我意而裁定、取舍其“我见我闻”。若我心未达至诚至善,则不免私心私意,以此而裁定、取舍,是自以为是、自定标准、闭门造车,岂能无危险?
若以“田”而譬喻,不择谷种而播,反而任田野自生其物,其田必有荒芜之忧,如孟子所云“茅塞其心矣”。纵然禾苗与杂草并生,其禾苗亦必不茁壮。春夏之所生长者如此,则其秋日之所收获者可知矣。待冬季之后,来年秋季之前,将以何为食哉?
若学而不思,则惟有摩仿,终究如水之无源、木之无本,人间之物有万,人间之事有万,遇此纷繁复杂之万事万物,何以明辨是非而左右逢源?若思而不学,则自是自专,虽背道而不知,有错而不觉,必致自误而误人,故曰危殆。“学而不思”、“思而不学”者,何以为政?
《韩诗外传》载:孔子曰:“不学而好思,虽知不广矣;学而慢其身,虽学不尊矣;不以诚立,虽立不久矣;诚未著而好言,虽言不信矣。美材也,而不闻君子之道,隐小物而害大物者,灾必及身矣。”
2.16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1】所谓“务”,专心致志于其事而已;所谓“攻”,竭尽全力于某事而不顾其余者也。何谓“异端”?何晏先生曰:“善道有统,故殊涂【同途】同归。异端,不同归也。”欲知“异端”,须从“善道有统”与“不同归”而求之。
“善道”者,始之于善,以善而行,达于至善。就其始言之,圣人之道,始于善性,而不仅仅是善意。善性者,善意之本也。由善性而发之善意,乃是自然而然,不违至善之道;若善意非从善性而发,则是由私心私意之所谓善而发,或由外事外物而引发,未必是符合至善之道。
就以善而行言之,圣人之道,以善致善、以正致正。若是出于善意,而不择手段,则非圣人之道。孟子曰:“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所谓“枉己者”,谓己不正直。由正直之道而行,或于至善而有所不达;然而,非由正直之道而行,则必不能达于至善。
就所达言之,圣人之道,达于至善。有达其私利私欲之至大者,此为“不同归”,是“异端”也。其所欲达者如此,则必以伪善方式达其目的,若不能达则代之以名利诱惑方式,若危及其所达则必代之以威胁方式。如此之人,或始于善意,而所行则不诚不正,所欲达非至善。
所谓“殊涂同归”,重在“同归”,然须知“殊途”绝非“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方式方法有所不同而已。如孟子所言:“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由善而至于至善,其道惟一,即圣人之道,其时其事不同而已。是故朱子以“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解“异端”。
【2】由上所述,“异端”者,其始则非始于善性,而或始于善意,开端即不同于圣人之道矣。至若所始即不善,则不足论矣。其所行则非由乎善道、正道,不同于圣人之道矣。其终则非欲至于至善,则其终端亦不同于圣人之道矣。始中终三者有一不合于圣人之道,则为异端。
然则,何以有人“攻乎异端”耶?以其合于庶人之乐于名利,耽于利害,且易于见效也。“异端”必奇而不正,是故其道必是捷径。认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则以利诱人、以害迫人、以诈骗人,是故,为谋求私利私欲者,急于求成者,乐于从之。
“异端”必似是而非,而后众人易于从之。如杨朱之说,倡行“人人为己则天下治”,是谓人人保其私利,“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不知圣人之道者闻之,往往以为有理,然而,天下因此而惟见个个私人,而无复有君臣国家,故孟子谓之“无君”。
如墨家之说,倡行“兼相爱,交相利”、“无私无我”,不知圣人之道者闻之,往往乐于信从,然而,不爱己而爱人,此如人之多呼而少吸;人人孝顺他人之父母与孝顺己之父母无不同,是将己之父母等同于他人之父母,如此则如无父母。是故孟子谓之“无父”。
杨朱与墨子之类,非欲扰害天下也,亦非贪图私名私利也,而其说出于私心私意,虽是善意,而无由以达至善。天下初行其道,或能速见奇效,而愈是竭尽全力而行之,则其害愈甚。其害之甚,可至于人类“无君无父”,而犹如丛林禽兽。故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3】程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所以其害为尤甚。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駸駸(音进)然入于其中矣。”何以言及佛氏?法家、刑名之道,其偏颇易于辩明。杨朱之道似义而不义,墨子之道似仁而不仁,亦易于辩明。而佛氏之言,则众人难以辩明。
佛氏由“人人皆有佛性”而言,近似儒学之“人性善”,亦欲以其教而使人可达于“极乐”,近似儒学之“至善”,然而,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佛氏之言,惟有“身”,而无“家国”,且以“天下”为“苦海”。是故亦是“异端”。
近百余年,西学横行于天下,或为其所迫,或为其所诱,而以此获大利者多矣,以此而受大害者多矣,且其害之大且甚,而今尚未尽显,然不可不辩明而归于正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若待其害尽显而方欲救之,则所害而及者,广及人人,旁及万物,上及于天,下及于地。
虽学儒者之说,亦有入乎“异端”者,如荀子之学,即是”异端“。邢昺先生曰:“异端,谓诸子百家之书也。言人若不学正经善道,而治乎异端之书,斯则为害之深也。”圣人之道,通达天地人,用之古今未来、中国外国而皆准也。
“四书五经”所传者,无非“修齐治平”之道,《易》承三皇之道,谓之“志于道”;《书》有“五帝”中“二帝”之道,谓之“祖述尧舜”;《书》又有“三王”之道,谓之“宪章文武”。《春秋》有“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天下之道”备矣。
张横渠先生曰:“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圣人之道。《易·彖》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乃圣人之道。
然“异端”非邪恶,惟其有偏而不正也。是故,非欲除灭杨墨、百家、佛氏之言,而中华不可以之为主。圣人之道不立,异端之说不息。而今当务之急,在于学圣贤君子之道,而使天下有道。此非一蹴而就之事,其难度之大,无与伦比。然“正始”在于自己,在于足下,在于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