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群友,晚上好!本讲座应邀再增“心灵之旅群”、“孔子学院分群”。欢迎新老朋友来一起学习经典。
请先读一读《毛诗正义》中此诗的“小序”。诗序:“《谷风》,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昏【婚】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
二、第一章讲解: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敏)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风)采菲(匪),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上次讲座,我们只是学习了“德音莫违”四个字,列出了以下三个小标题:
【10】丈夫采菲而弃葑,悦貌弃德后堪忧。小人遇穷易生滥,君子却替小人忧。
【11】德源于道天地传,居于心性有四端。言行皆合道德义,德显于音不必宣。
【12】夫妇正道不可悖,君子自责不责人。遵循道德礼义者,夫唱妇随自温馨。
自从开始《诗经》“讲座”一来,这首《谷风》的第一章,可以说是讲得最慢的了,请大家不要着急。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虽然是在学习《诗经》,但是,我们更是在学习圣贤君子之道,接受经典之文的教化,同时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习中华文化的思维方式、表达方式、评判标准等等。
今天晚上,我们仅仅学习“及尔同死”四个字。《毛诗正义》说:“夫妇之言,无相违者,则可与女【汝】长相与处(常香雨楚)至死,颜色斯须之有?”
【13】诗经谷风用及字,春秋经中亦用之。且看春秋之谨严,然后我们再说诗。
我们先来说说“及”字之义。这里所用的是“及”字,但是,《正义》却用“与”来解释。如果“及”就是“与”的意思,可以直接用“与”,为什么一定要用“及”呢?
《春秋经》隐公元年说:“三月,公及邾(朱)仪父(府)盟于眛(莫)。”字面的意思是说:三月,鲁隐公热心地、急切地与邾娄仪父在眛地会盟。
我们可以从《春秋》之中的这个“及”字,来理解《谷风》中这个“及”。很多人听说过《春秋》的“笔法”之谨严,其实,“四书”、“六经”无不“谨严”。
我们就从《春秋》此句的“谨严”来说起。这里所说的“公”,是指鲁隐公,是《春秋》中“十二公”的第一个。
这“十二公”之名,是鲁国历史上真实的十二个国君之名;“十二公”之事,也是鲁国十二个国君时之事。因此,人们很容易误认为《春秋》不是“经”而是“史”。
但是,《春秋经》不是为了记录历史,不是要改造历史,也不是为了评论历史,而是借此示人以“人类正道”。因此,这是“政教之书”,是“为万世立法”的“经”。
为何是“十二公”?古往今来,循环不已的是一年又一年,每年也只不过是十二个月。“十二公”相当于“人类正道”的全过程。
前五公,《公羊传》称之为“据乱世”是从“霸道”的现实,开始走上王道。好比说,当时各国所行的都是霸道,人类社会的道德礼义沦落到了最低谷,国不泰,民不安;
如何从“无道”开始走向“有道”?需要从一个“无意于功名利禄”的人“得位”开始。“经”中的“鲁隐公”就是这样一个人。
《书经》以《尧典》始,而以《秦誓》终;是从“天子之道”说到“国君之道”。《春秋经》以“隐公”始,而以“哀公”终;犹如从“国君之道”说到“天子之道”。
史实之中,确实有一个“鲁隐公”,但是,在《春秋经》中,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君都可以最早开始实行“王道”,任何一个国君也都可以作为第一个实行“王道”之人。
刚才所说的是“公”字之义,接下来我们就来说说“及”字之义。《公羊传》说:会、及、暨,皆与也。”意思是说,三个字都是“参与”之义。
但是,在使用这三个字的时候,其中就有褒贬涵义。“会”是对前来会盟的国家没有褒贬,而是“聚会”之义,而且聚会的双方地位是并列、对等关系。
“及”是对前来会盟的国家有褒义。《疏》中说:“及,犹汲汲也。”意味着热切期望善者前来会盟。邾娄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国家,为何“鲁隐公”如此热切期望呢?
不是“鲁隐公”热切期望,而是“有朋自远方来”的欢乐之情,也就是说,“鲁隐公”要施行“王道”,而邾娄的国君志同道合,前来会盟,犹如“鹤鸣在阴,其子和(贺)之”。
国家不在大小,在于是否有心向善,是否愿意一同推行王道。邾娄国君前来,意味着愿意一同推行王道。从哪里可知这一点呢?从“仪父”二字可知。
“仪父”是邾娄国君的“字”,而不是“名”,《春秋》称其字而不称其名,就是对他的赞誉,是赞誉其德行。国君能够自我修养、向善,是王道的希望。
《春秋》在称呼某个诸侯国的国君时,称其名,是指这个人;称其字,是赞誉其志向;称其爵位,是肯定国君之德行。
邾娄国君前来会盟,就这件事本身来说,没有什么可赞誉的,否则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党同伐异”,与纵横家一样了。
孔子说:“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在此,邾娄国君前来,是邾娄国君自身的热切期望,也是“鲁隐公”的热切期望。其会盟是“以文会友”,其志向是“以友辅仁”。
如果用“暨”字,意思就完全不同了。“暨”的意思是,前来会盟的国家,本来不愿前来会盟,却迫不得已而被迫前来。
《春秋》中的这一句话,其中还有很多、很深的涵义,亦即“微言大义”,因为我们这里毕竟不是在学习《春秋》,所以,不再多加阐述。
通过以上对“及”字的阐述,就可以来说说“及尔同死”之中的“及”字之义了。如果诗中的男士能“德音莫违”,就犹如《春秋》中的“鲁隐公”;
在此情况下,诗中的女士就会热切期望紧紧跟随在“丈夫”身边,共同生活,就好比《春秋》中前来“会盟”的“邾娄仪父”。
从“夫妇之道”来说,夫妇之间,如果“夫”有德,然后“妇”能心甘情愿追随,只有如此,“夫妇之道”才是完全符合正道的。
从“刺夫妇失道”来说,“妇”期望终生追随丈夫,然而,“夫”未能做到“德音莫违”,才会做出“淫于新婚”而“弃其旧室”的可悲可叹之事。
《谷风》所写的是有德之“妇”期望追随丈夫,却被无德之“夫”所弃,这是“夫”无德所造成的悲剧。
如果是“夫”有德,则必然期望着与“结发之妻”能“白头偕老”,“妇”若无德,也足以造成家庭悲剧,伤害丈夫之心。因此,夫妇之德,是至关重要的。
【14】人生须知人心性,须知此生有使命。德高自有人追随,同生至死夫妇情。
这里所说的“及尔同死”,千万不要理解为“夫妇同生共死”,更不要理解为“愿意为你而死”、“愿意跟你去死”,因为这种理解虽然很“动情”,很“感人”,但非正道。
为什么说这不是正道?因为“死生有命”,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不仅仅属于他自己,因为任何一个人的使命都是多方面的。
死生之正道,在于“无疾而终”、“寿终正寝”。一个人生在何时何地,生为男身女身,都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甚至不是任何人所能决定的。
既然生而为人了,既然生在此时此地了,既然生为男身或女身了,就意味着是让我们在此时此地,以男身或女身,来担当起自己的使命。
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学习君子之道,就是要通过学习而知晓自身的使命,并且担当好自身的使命,否则便是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一生。
在一个人出生之时,不仅各自带着使命而来,而且也有完成使命的时限。始终不知自身的使命,不会永远不死;到了时限而没有完成使命,也不会延长时限。
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只要人不有意背道而驰,不至于“死于非命”。所谓“死于非命”,意思是说,不是“无疾而终”、“寿终正寝”,而是“自己作(一声)死”。
《韩诗外传》里说,“死于非命”有三种情况。第一,平时的居住条件不在乎,饮食不加节制,做事劳累过度,就会因为生病而死;
第二,处在下位却好冒犯上位的人,放纵自己的欲望和嗜好,对财物贪得无厌地追求,就会因为触犯刑罚而被杀;
第三,不自量力地凭借少数人的力量去与众人为敌,本来卑弱却硬要去侮辱强者,因为一时忿怒而不考虑自己的力量也不考虑后果,就会被兵器杀死。
所谓“寿终”,就是“尽其天年”,不是提前结束生命,也不是要延长生命。而且这个“寿限”没有一个七十、百岁或一百二十岁这样的统一数字。
“尽其天年”是唯一正道,而“贪生怕死”而想要“延年益寿”是一种偏颇,“贪死怕生”而想要自杀身亡也是一种偏颇。
当一部分人千方百计“延年益寿”的时候,必然有另一部分人该生而不得生;当人类千方百计缩短动植物生命周期的时候,必然导致人类整体“自作孽”而提前灭亡。
所谓“正寝”,是在临终之前,在自己家中的正堂上,穿上寿衣,告别亲人,离开人间;或者在睡梦之中安详地离开人世。
能“尽其天年”之人,未必都能“无疾而终”,未必都能“正寝”,比如,历史上、现实中那些仁人志士、英雄烈士等等。
至于那些“贪死怕生”的人,这种做法的本身,就是“背道而驰”。当他提前结束自身生命的时候,是放弃了本来应该由他完成的使命。
这种放弃,对于家、国、人类来说,就是制造了混乱。当一个人仅仅因为“婚姻”的问题而“贪死怕生”或者“殉情”的时候,意味着放弃了“婚姻”之外的所有使命。
能知晓人之心性,能知晓人之使命,然后能理解孔子“朝闻道,夕死可矣”之言,能理解孟子“夭寿不贰”之语,能理解庄子“齐生死,齐寿夭”之文。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又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所告诉我们的是,要使自己能认知、完善“人”的心性,完成好自身的使命;
能够“知生”、“事人”,能“敬鬼神”,能做好当前该做的事,何愁将来?就好比说已经有了“善因”、“正因”,何愁“善果”、“正果”?
那么,“及尔同死”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当“丈夫”能够“德音莫违”的时候,“妻子”就“期望此生永远追随”。
这里所说的“同”,是夫妇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各自生存;这里所说的“死”,是直到此生结束,否则,绝不离弃、分开。这才是“夫妇正道”的体现。
以此来说“夫妇之道”,现在或将来会身居“丈夫”之位的男子就需要注意自身的学习和修养,如此才能“德音莫违”。
不过,这里所用的是“尔”字,不要把这个“尔”仅仅理解为“夫”。以此来说“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兄弟之道”,则强调的是“君”、“父”、“兄”;
以此来说“朋友之道”,则强调的是“我”。其实,无论是“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中的哪一方,我们都应该先注重“自正”,否则,便非圣贤君子之道。
有德之人,都不会“怨天尤人”,而是“反求诸己”,因此,有德之“妇”不怨其“夫”,有德之“臣”不怨其“君”,有德之“弟”不怨其“兄”。
不要把此诗中被弃之“旧室”,看作是一个怨恨丈夫的“妇”,她清楚,因为其“夫”无德,才会“淫于新婚”、“弃其旧室”,
可是,如果这位“新婚”之“夫”依旧如此无德,那么,“新婚”之“妇”的结局恐怕也难逃悲剧,这位“夫”的一生更是悲剧。
身心的苦难、挫折,是人世间容易使人感受到的悲剧;一旦无德,则意味着辜负了“人生一世”,这是人世间不容易感受到,却是更大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