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晚有183群共学。以文言作解,为使朋友将来能自己读懂经典。诸位学友,请重视经文本身及先儒正宗传注;宗来所讲,仅供参考。学习经典,重在修身而躬行。】
7.1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音浩)古,窃比於我老彭。”
【1】述者,因循其道而加以阐述也;作者,昔之所无而今欲新创也。夫子所述者,是圣贤君子之道,即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如《诗经》《书经》;是由学习、修行所得之道,即所谓“天地人之道”,如《易经》《春秋》《仪礼》。
夫子所述之道,原文在于“五经”,然而,并非只是存其原文,而亦有讲述,如《易经》之有《易传》、《春秋经》之有《公羊传》、《仪礼》之有《礼记》、《诗经》之有《诗序》、《书经》之有孔安国传注,皆可谓源于夫子讲述而后世著录于简册者。
道君老子之《道德经》,其五千言之文可谓“作”,然而,《道德经》之“道德”并非“作”。何也?道德皆非人所能“创作”,人能承之,继之以学习、修行,然后能有道有德,倘若“道德”出于“人之创作”,则“道德”如无源之水矣。
所能述者,必非“器”非“术”。“形而上者之谓道,形而下者之谓器”,“器”必由人“作”,不可“述”也。“道德”一旦有意而“作”,则入于一家一派乃至一己之“术”矣,如墨翟、韩非有意于“作”,故成“私学之术”,或偏离于道,或违背于道。
孔孟之后,能“述而不作”者罕见;或“述”中掺杂己见,而使所“述”不真、不正、不纯;或有意而“作” ,刻意创新,因而有“百家争鸣”之热闹,而不知“大道”因此而“裂”,天下因此而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似是而非,混淆视听。
君臣民各行其是,则邦国必乱;父母子自以为是,则家庭必乱。中华民族各朝自行其是,则民族无统;世上各国自以为是,则天下无道。“述而不作”,并非“罢黜百家”,亦非“排斥异己”,但必知“主次”、“主客”。主次不分则乱,主客无别亦乱。
【2】信者,不先存怀疑之心也;好者,不先有厌烦之意也;古者,非世俗之所谓古,乃是口耳相传而符合正道者也。“黄帝四面、夔(音葵)一足”之怪异,夫子所不信;防风氏之骨巨大,夫子不疑。蚩尤作兵,杀人更易,虽曰可信,而不可好(音浩)也。
近百余年,“三皇之时”被列入“蛮荒之世”,“三皇之道”几乎尽归于不可信之列;“五帝之时”被列入“原始时代”,“尧舜之道”因而使人不能信;“三王之时”被列入“奴隶社会”,“夏禹、商汤、周文王之道”虽有信其人者,而其道则难以信,又岂能好之?
自战国以至于清末,皆被归于“封建君主专制社会”矣,纵有可信可好之处,亦终究不如今日之中华,乃至不如昔日之西洋、东洋。因此,国人于“古”,或不信不好,或所信所好者有限,由此而导致皇不皇、帝不帝、王不王、圣不圣矣。
人类社会,有纵有横。纵者,由古而今也;横者,由中而外也。若不“信而好古”,则惟有横而无纵矣。夫子之所述者,纵贯“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之道,横通“天下人人之善性”,信之好之,遵而行之,或有所不达;疑之厌之,违而逆之,是自暴自弃也。
合道之木,可以参天;注重纵向,如木之根深;注重横向,如木之枝桠伸展。中华民族有道统,以此治国,则国如合道之木;注重传统而治国,则国如根深叶茂之木;注重学习外邦而不注重传统,则国如根浅枝繁之木,禁不住风吹雨打。
“信而好古”,非“厚古薄今”,而是“博古通今”也。古今有时事之不同,非道德有所不同也。夫子之所述者,是“经”而非“史”。读经,可以明道;鉴史,则只是借鉴成败之经验教训而已,未必能明道。况且,不“信而好古”,则欲遵道、尊圣、敬祖,难矣。
【3】“窃比于我老彭”,此句之解多异说,兹不列举异说,重在求其义。“窃”者,内心所存,不求他人能知也。“比”者,认同之而欲与之相同也。“于”者,欲如此而尚未达也。“我老彭”,以“老彭”为亲而欲近之也。“老彭”,谓老子与彭祖也。
道君老子,终生学道、修道而“不作”,《道德经》之五千言,非有意而传,亦非有意而不传。彭祖亦“不作”,但“信而好古”,遵道以修,而寿至于八百。夫子欲以“老彭”为同侪(音柴),盖取老子之“述而不作”、彭祖之“信而好古”也。
夫子之“窃比”,是心中早已安定于此,虽不为他人所知、不为他人所认可,亦无所改移也。夫子称“我老彭”,可知夫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乃是自觉自愿也。兼言老子与彭祖,是兼顾“述而不作”之学习、“信而好古”之修行也。
古今中外,古今之人无数,中外之人众多,能“述而不作”者罕见,能“信而好古”者不多,能如夫子般“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者尤其寥寥无几。真一道子先生尝曰:“孔圣之至圣,非谓圣人之至,而是始终学圣人之道、行圣人之道而至于圣也。”
而今而后,中外之人亦无数而众多,能信能好天人之道、圣贤君子之道,能“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纵未必达圣贤之域,而必能无愧于君子之称。身居君主之位者,能“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纵未必能天下太平,而必能国泰民安。
7.2子曰:“默而识(音质)之,学而不厌,诲(音慧)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1】“默而识之”者,闻人之言、见人之行,不以旁观之心评之议之,亦不以怀疑之心诘之怪之,只是默默记之于心,且以心求解。夫子能“默而识之”,看似不难,然而,天下之人,能“默而识之”者不多,以其往往有旁观、怀疑之心也。
一“默”一“识”,须仔细体会。颜子“于夫子之言无不悦”、“言终日而不违”,曾子闻夫子“吾道一以贯之”则“唯”,可谓得夫子之“默”者也。闻人之言、见人之行,即刻而生评判、怀疑之心,则必不能知言,亦必不能知人,则善言不能入、善行不能学也。
“识”字有二音,一是“辨识”之“识(音时)”,一是“存记”之“识(音质)”。盖于众人之言行,则“辨识而后存记”,非不分是非对错而杂收并蓄,即“明辨之”;于圣贤之言行,则“存记而后辨识”,是以此“辨识”自身之是非对错,即“畏圣人之言”也。
再者,“识”字,非惟“辨识”与“存记”之义,必能于“辨识”之后“存记”之,进而化“存记”为“融会贯通”,方可谓“解之于心”。倘若“不辨是非”而“存记”之,犹如“囫囵吞枣”;倘若“食而不化”,终究不能“化为己有”。
在“默”与“识”之间,无论是于众人之言行,抑或是圣贤之言行,皆当有“默”在先。何也?此所谓“默”,如船山先生所云:“不因语显,不以默藏”。于人之言行,闻之见之则欲显之于言语,已有不敬与傲气;闻之见之,不问则不言,有问则敬答,是礼也。
【2】“学而不厌”,是学而不知满足也。《道德经》曰:“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学人道已属不易,学地道、天道更难,至于“学道”,则尤其难。且“道”又有“源”、有“原”、有“元”,明乎此,则岂能“有厌”哉?
“诲人不倦”,是人有所不知、不明,来问于己,则敬答而使之知、使之明,不敢有所倦怠也。何以不言“教人不倦”?“教”者,“上所施,下所效”也,是主动教导人;“诲”者,“晓之以破其晦暗不明”也,是有问而后答。
学无止境,而学者常常自满;一旦自满,则再无上进之阶。我虽能明,人有不明而来问,我易因此而倦怠;一旦倦怠,则或如见人有危而不救助,是失恻隐之心也。“不厌”与“不倦”,皆取决于己。学而不厌,似难而实易;诲人不倦,似易而实难。
君子“下学而上达”,上无止境也,知乎此则能不厌;人不明而来问,或有再三晓之而未能明者,或有多人所问而相同者,或有自以为浅显易懂而人竟不知不懂者,如此则易于倦怠,乃至厌烦,若能忠恕,则不至于倦怠、厌烦。
陈祥道先生曰:“‘默而识之’,德也;‘学而不厌’,知【同智】也;‘诲人不倦’,仁也。时之人,道听而途说,皆德之弃,非所谓‘默而识之’也;或画焉,或愿息焉,非所谓‘学而不厌’也;或先传而后倦,非所谓‘诲人不倦’也。”
【3】“何有于我哉”,朱子解其意为“言何者能有于我”,谓“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三者,“已非圣人之极至,而犹不敢当,则谦而又谦之辞也”。由此而言,则夫子以为,本应如此而己未能达,故谓之“谦之又谦”。
所谓“谦”,非有意自认卑下,而是自认为确实未达,亦可谓“学而不厌”之征,是自勉勉人之言。《易》以“山在地下”为“谦卦”之象,“山”固然在“地”之上,是“山”虽高而无“地”则不立,是“山”虽高而终属于“地”,且“山”终究不如“地”之广大。
“何有于我哉”,亦可理解为“我能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于我有何功德可言”,意谓能如此,本是我应当之事,是无功可自伐、无德可自傲;若不如此,则愧疚于心,愧对于心,亦愧对于人矣。若自认为有功有德,则非“谦谦君子”。
“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是人人所当行、人人所能行者,夫子至圣,而不敢自认为已达,不敢自认为有功德可居。可叹人间之人,多有当行能行而不行者,则或甘于堕落,或止足不前,或半途而废,到头来,回首此生,是否会因此而悔叹?纵悔叹亦已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