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友好!我是济南大学赵宗来。今日有197群,宗来亲手逐群分段贴文,隔十分钟一大段;所至之群,必是应邀;若有垂询,敬请小窗留言待答,群中不答。此虽名为“讲座”,实是宗来自学所撰。敬学《论语》,不敢鉴评,只敢学习而躬行。文稿皆在121893048空间日志,任凭阅览、转贴。愿学者欢迎,不愿者请自便。】
7.27子钓而不纲,弋(音意)不射宿(音素)。
【1】钓,以渔竿、渔钩钓鱼也;纲,以渔网捕鱼也。弋,以绳索系于箭上用来射鸟也;宿,栖息于巢穴中之鸟。“子钓而不纲”,谓夫子但以渔竿、渔钩钓鱼,而不用渔网捕鱼;“弋不射宿”,谓夫子但以系绳之箭射鸟,而不射在巢之鸟。
或曰:“钓鱼、网鱼,皆是杀鱼,且钓鱼更伤鱼,有何可取?射飞鸟、射宿鸟,皆是杀鸟,不射宿鸟,有何可称?”固然,人有五谷果蔬,便足以养生,鱼肉之类非人生之所必需,是故,人能不食鱼肉,能不杀生最好,然而,是否“吃素”是个人修养,却不可强制他人。
人间可行之道,在于“仁民爱物”。仁者,人心之正,人心之全也。仁者,以人仁心待人民,亦以仁心待万物。然而,以仁心待人民,而刑罚不可废而不用;以仁心待万物,而鱼肉未必不可食用,关键在于不可用刑罚于无辜,不可为满足口腹之欲、为谋求私利而杀生。
【2】夫子在世之时,亦食鱼食肉,然而,不为口腹之欲而必食之,亦非有鱼肉而绝不食,更非为谋求私利而钓鱼、射鸟。是故,若不得已而用鱼,则钓一二条而已,不用渔网而捕获更多;若不得已而用鸟,则射飞鸟一二只而已,不伤及栖息之众鸟。
“君子远庖(音袍)厨”,是君子不忍杀生,更是为避免使恻隐之心受贪欲蒙蔽。有意伤人不可,有意伤物亦不可。圣贤君子,既不有意伤人,亦不有意伤物。有恻隐之心而素食,善矣;强求人人素食,过矣;为口腹之欲或私利而杀生,不善矣;有意杀生,恶矣。
或曰:“夫子之钓鱼射鸟,非用以食用,乃是以供祭祀。”是向素食者为夫子之钓鱼射鸟辩解也,其用心虽善,而必非事实也。夫子收受“束脩”、“鱼馁而肉败不食”、“沽酒市脯不食”,“三月不知肉味”,皆可证夫子非素食者。
顺便言及:以肉食祭祀祖先,是以自身之饮食而敬献于祖先,是故,以“太牢”、“少牢”祭祀于宗庙,尚可;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以“太牢”、“少牢”为祭品,用于祭天地,则不合于天地之心矣。人以鸡鸭鱼肉祭祀平生素食者,岂其可乎?
7.28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音志)之,知(音枝)之次也。”
【1】所谓“不知而作之者”,或本来“不知”而“自以为知”,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且“自创新说”也,如荀子、墨子、杨朱,实不知“道”而自以为“知道”,是故已经“离经叛道”却自以为自己所言方是“道”。
亦或本来“不知”,自身亦不敢“自以为知”,然而,唯恐他人讥笑,或者意欲“有所作为”,故而“殚精竭虑”、“博采众说”以“强作解人”、“自立门派”,如苏秦、韩非、吕不韦,既自以为学而有成、门派既立,则付诸实施、扬名立万。
“不知而作之者”所言,固非毫无可取,恰恰相反,以其往往“有所专擅”,而自以为是、众人称是;但是,正因其本来“不知道”,故而所言往往“似是而非”,顺从世人私心私利者有之,标新立异而哗众取宠者有之。
春秋以及春秋之前,虽有“不知而作之者”,尚且不多;时至战国,能“知道”、“遵道”、“合道”者,惟有孟子之儒,除此之外,诸子百家虽如雨笋蜂拥,或为救世,或为成功,其说得到时人、后人称道者甚众,乃至轰动一时、功成一世,却终究难免于“处士横议”。
诸子百家之所以“不知而作之”,正是因其不“知道”,其所“作”亦因此而必是“蔽于人而不知天”之“人说”。夫子何以说“我无是”?《论语》所言“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周易》效法天地之道,便是答案。
【2】未能“知道”,若不“作”,则不至于“无知妄作”、“自误误人”。真“知”,在于“知道”,以免误入旁门左道,以免误信异端邪说。倘若未能“知道”,则当“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能如此者,虽非“知道者”,却能不偏离“道”。
世说纷纭,莫衷一是,欲求真知,必需知择。“择其善者而从之”,所“择”不可不“善”,既已“择善”择不可不“从”。然而,既然尚未“知道”,如何能知所“择”是否“善”?由良心、良知可知,一旦有私心、私利混杂,则所“择”未必“善”矣。
为何由良心、良知便可知何为“善”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道生“一”,阴阳得“一”则阴阳正,“善”为“一”之本,人之初生时,“善”已在“性”中,所谓良心、良知即由“性”而发,是故,由良心、良知可知“善”。
须知,此言“择善”,非言“择长”。“择善”是从“善恶”而言,“择长”是从“长短”、“利害”、“得失”、“成败”、“好恶”而言。“择善而从”者,可以近于道;“择长而取”者,或终究不知“道”矣。
“择善而从之”,谓既知是“善”矣,择必“勤而行之”也。颜子之学于夫子也,“夫子趋亦趋,夫子步亦步”,未尝有丝毫犹豫,未尝有丝毫怀疑,未尝停止于口头以及书本之演说文字也。“择善”而不“从”,则所谓“善”终究是“身外之物”。
【3】所谓“多见而识之”,又次于“择善而从之”矣。能“多见”者,或可以减少盲人摸象、闭门造车、孤陋寡闻之弊。然而,世有万象,不能以一统万,不能由万归一,则如入迷宫,更何况此外尚有万千幻象、假象哉?是故,“多见”亦必“识之”。
朱子曰:“识,记也。所从不可不择,记则善恶皆当存之,以备参考。”此说恐有所未妥。于己之所见,不辨是非善恶,但记以存之,如此岂可谓为君子之“知”也?必能辨认、识别,然后记以存之,方可谓之“识”也。再者,“识”又训为“志”,谓有立志而行之心也。
是故,“多见而识之”者,谓所见既多,辨识既明,记之于心,意欲行之。何以辨识?亦必以良心、良知而后可;以圣贤君子之道辨识,方能无差错,然而,此非未知“道”者之所能。固然,以父兄师友之所教辨识,虽未必无差错,但亦胜于不辨而记之。
7.29互乡难与(音宇)言,童子见【同现】,门人惑。子曰:“与(音宇)其进也,不与(音宇)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音宇)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1】此章有四“与”字,惟“难与言”谓“难以与之言谈”,其余三者皆谓“勉励、赞许”之义。“互乡”是地名,此谓“互乡之人”。所谓“难与言”,是时人之所盛传者,或许已是当时广为人知之成见。世俗之人,往往囿于此成见,而再不屑于与之言。
“童子见”,谓有一位互乡之童子,得以见到夫子,而夫子与之有所言谈。“门人”,谓跟随夫子之弟子而求学者,虽然亦是拜师于夫子,但因其初来,故夫子使弟子先教之入门。“门人”见夫子竟然接见难以言谈之“互乡人”,故心中不解夫子之心。
跟随夫子多年之弟子,固然不因此而疑惑,亦未必无“不以为然”者。其实,世人常常因为成见横亘于胸,掩蔽自身之良心、良知,如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当良心与良知被掩蔽之时,则所知不明、所见不真、所行不正矣,自屏于道之外矣。
是故,夫子顺势而言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意谓当勉励人上进,而不可促使其退步;若存成见而拒之,则过矣;其人欲修己之德而上进,则当勉励其上进,不可抱定以往之事而拒之也。
【2】“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是君子不弃任何人也。世人皆为“互乡难与言”,因此而不再见之,不再与之言,则犹如孤立、隔离其人而坐观其“自生自灭”,非仁者之所为。君子依仁而行,不为世俗所拘也。
当某人一时为世人所误解、曲解,或为奸佞所诬陷之时,能最终为之平反昭雪而解救之者,惟有能不从流俗、独知独见、成仁取义之君子。当儒学、中华文化蒙受不白之冤,为世人所误解,为某些人所诋毁之时,囿于成见、随波逐流者,非所望也。
随从世俗,囿于成见,则“互乡之人”将永久被抛弃,犹如蒙受沉冤者永无平反昭雪之日,犹如身患重病者无人再来解救,如此如此,岂非不仁不义之甚乎?但凡恻隐之心尚存者,必不如此矣,是故,若因“互乡难与言”而不复“与之言”,可谓“何其甚”矣。
“人洁己以进”,是其人已“有礼而来求学”,已有“修德进业”之意,当此之时,纵然其人以往有种种不善、乃至恶行,君子亦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给予其人“改过自新、去恶向善”之时机,故曰“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