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讲:QQ群讲座稿:《诗经·王风·兔爰》(2015.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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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把《兔爰》及其诗序先阅读三遍:
诗序:《兔爰》,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
有兔爰爰,雉(音志)离【通罹】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音围)。我生之后,逢此百罹(音离),尚寐无吪(音额)。
有兔爰爰,雉离【通罹】于罦(音伏)。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音叫)。
有兔爰爰,雉离【通罹】于罿(音充)。我生之初,尚无庸(音拥)。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一、题解与诗序讲解:
《卫风》中有《有狐》一篇,其首句为“有狐绥绥”,而不以“狐绥”为题,是取“有狐”之意;此篇首句为“有兔爰爰”,却以“兔爰”为题,是兼取“有兔”和“爰爰”之意。那么,“有兔爰爰”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又必须结合第二句来看。“有兔爰爰,雉离于罗”,其字面之义是说,兔子没有受到限制和威胁,其行动舒缓自然;野鸡落入了罗网之中,在拼命地挣扎。此诗只用“兔爰”为题,而不说“雉离于罗”,意味着像兔子那样舒缓自然的行动才是正常情况。
可是,这与《诗序》所说的“闵周”有什么关系呢?周朝的百姓,本来应该像“有兔爰爰”那样的生活,如今却陷入了“雉离于罗”的境地,乃至到了感觉“生不如死”的地步,这样的“周”岂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岂不可“悯”?
具体来说,“周”的情况是:“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周平王已经失去民心,接替周平王之位的就是周桓王。可是,周桓王有没有“王之德”呢?有没有“王之功”呢?一句“桓王失信”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一人失信,再也不能取信于人;一个身居“王之位”的人失信,所导致的却是“诸侯背叛,构怨连祸”。这短短的八个字,意味着什么?春秋、战国,也就是整个所谓的“东周”,那五百年的血腥争战就是最好的注脚。
“五百年”间,“王”无“王道”,各国诸侯没有一个愿意行“王道”,“五霸”皆以“霸道”行事。“五霸”好歹还知到一点“廉耻”,虽然所行的是“丛林法则”,却仍然打着“仁义”的旗号,还“挟天子令诸侯”,到了“战国七雄”,则是赤裸裸地“丛林”了。
“五百年”间,孔子得“道”成“圣”而不得“王之位”,“五霸”之国没有一个遵道尊圣之君,否则不至于有“战国”;孟子修“道”而成“亚圣”,“七雄”之国没有一个遵道尊圣之主,否则不至于有暴秦以无数人的鲜血而“一统江山”。
孔子、孟子之后,直到今天,直到未来,“五经”尚在,“四书”尚在,“道”在其中。如果人们还是像“五霸”那样“闻道”而“若存若亡”,乃至像“七雄”那样“闻道”而“大笑之”,那么,人间的灾难如何能够断绝?
《诗序》所说的“王师伤败”,当然是“周桓王”之“师”的一次“伤败”,然而,又何尝不意味着“王”已经沦于“霸道”?自己失信于人,则加之以兵,不正是“霸道”的做法吗?到此地步,也就只能“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胜者为霸,败者为寇”了。
人间由此而成为虎狼虫蛇的“丛林”,道德礼义沦丧了,黎民百姓遭殃了,回首历史,俯瞰人间,不正是“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的景象吗?然而,那“蚁”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百姓,那“蜂”是一个个霸主,那“蝇”是一个个奸雄。
人死不可复生,历史和人生无法重演。“周桓王”当时的“王师伤败”,意味着“王师”的兵卒、参战各国之“师”的兵卒,不知有多少或死或伤,不知有多少家庭因此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何况其后那愈演愈烈的“五百年”。难怪“君子不乐其生焉”。
至于“周桓王”究竟是如何“失信”的,“王师”是如何“伤败”的,我们这里不是在讲历史事实,而是在“读经”,因此,我们不在此做介绍了。读《诗经》而不明道义,却用心于史实之考据、文字技巧之欣赏,或者作为旁观者来评述,等于没读《诗经》。
二、前两句讲解:
全诗共有三章。三章的前两句分别是:“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有兔爰爰,雉离于罿。”第一句完全重复,这种重复,意味着突出强调。后一句只有一个字不同,这种不同,意味着处处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罗网。
为何强调“有兔爰爰”?兔子是很温顺之物,在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行动舒缓。犹如平常生活中的百姓。《毛诗故训传》(毛传)说:“爰爰,缓意。”也就是说,这里的“爰爰”相当于“缓缓”,但是,既然说是“缓意”,就不是作为通假字使用。
雉是野鸡,其性好动,却遇到各种各样的罗网而在罗网中挣扎,却无法逃生。“离”是“罹”的通假字,是“遭遇”的意思。为什么说是处处有罗网呢?因为第二句中有三种网。
这三种网有什么区别呢?用蚕丝制作而成,用来捕捉小鸟的网,叫做“罗”;网的两端在两个柱子上,鸟类只要触到网上,就会自动被捕获,这样的网,叫做“罦”;把网支在上面,设有机关,鸟兽触到就会自动被覆盖在里面,这样的网,叫做“罿”。
由此可见,无论是小鸟还是大鸟,乃至于兽类,在充满这样各种各样的罗网的环境中,都无法避免,也无法逃脱。既然到处是各种各样的罗网,那么,陷入罗网的就不仅是鸟类,兔子也在所难免。即使是还没有陷入罗网的,也时时刻刻处在惊恐和危险之中。
百姓的生活本来就应该像兔子和野鸡那样平安的生活,而今却因为“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所以百姓才会像生活在处处罗网的兔子和野鸡,随时都可能陷入罗网之中;一旦陷入其中,再挣扎也无用。百姓的生活由此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以上的解释是从字面来说的,《毛传》的解释却不止于此:“言为政有缓有急,用心之不均。”这样的解释,大概也就是对“微言大义”的解释,也是后世学者认为《毛诗》常常牵强附会的地方。然而,只有解释到这一步,才是对“诗经”的解释。
兔子性缓,因此人们容易对兔子不大用心;野鸡性急,人们往往急于设罗网捕获。君主“为政”,应当首先用心于百姓的生活安宁,这才是“君子务本”之道,然而,君主却把主要心思用在设置罗网之上,就像“周桓王”把主要心思用在“争战”上,此为“用心不均”。
孔子说:“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那种“周桓王”之类的人,本来是自己“失信”,却要发动战争去与诸侯为敌;不顾百姓的生活安宁,却要发动战争,这样的做法,也就是“本末倒置”,也就是想要“以杀止杀”的“霸道”行为。
三、中二句讲解:
中二句分别是:“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初,尚无庸。”其中第一句完全相同,是强调人之本性;第二句只有“为”、“造”、“庸”三个字不同,指的是人性、本能所体现出来的三个方面,总体来说,体现为“诚信”。
“我生之初”,犹如“人之初”。当此之时,人人都是“性善”的,由此而来的各种行为也是自然而然的。所谓“尚无为”,《毛传》说:“尚无成人为也。”意思是说,当初还不会去追求“人为”之事,有来自本性之善,有来自本能之诚。一旦“人为”,则不“诚”。
所谓“尚无造”,《毛传》说:“造,伪也。”“伪”出于“人为”,而又进而因为某种私心私欲而成为“虚伪”。一旦“虚伪”,则无“信”。所谓“尚无庸”,《毛传》说:“庸,用也。”以诚信而用于事,可谓“中庸”;无诚信而用于事,则成“庸俗”。
结合上文而言,兔子、野鸡,本来自然而然地生活;人人初生之后不久,都是天真无邪的。可是,当天下无道的时候,兔子、野鸡那种自然而然的生活遭到了威胁,因为到处是人类所设置的罗网,不知何时何地就会陷入罗网之中而被捕杀。
人本来是天真无邪的,可是,当“君王”政教不仁不正的时候,人们也开始从“无为”而走向“妄为”,从“无伪”走向“虚伪”,从“无庸”走向“庸俗”。这样,也就是“失其本心”、“失其本能”,意味着“人”越来越背离“人道”、远离“天性”。
人类走向这一步,意味着“人人自危”,意味着兔子、野鸡也处于危险之中,犹如“鸡犬不宁”了。能“致中和”,然后能“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当人类偏离“中道”之后,则天地受到扰乱,万物生育受到危害,“三才”之“人才”不存了。
诚信既失,则仁义礼智皆失。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如此说来,“桓王失信”却不反求其信,岂不哀哉?
四、后三句讲解: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这是说人类失去诚信的后果,也就是“君子不乐其生焉”的原因。因为君子之生,所重在于有人之心性、人之道义,一旦人不如禽兽,则生不如死。
“我生之后”,本来应该保持“本性之善”并扩充而使之达于“至善”,本来应该保持“本能之诚”并修养而使之达于“至诚”,然而,“桓王失信”而上行下效,人间既无诚信可言,反而处处罗网、尔虞我诈、杀机重重,诚者善者反而遭殃。
第一章的“逢此百罹”,《毛传》说:“罹,忧。”这里的“罹”字本来不是“忧”之义,而是因为时时处处都可能遭遇罗网,所以才会有此“忧”。第二章的“逢此百忧”,则是“人心不古”、“天下无道”,以及各种难以名状之“忧”。
第三章的“逢此百凶”,则是总括前两章之意,并且是从其事实而言。因为当初所“忧”的已经不再仅仅是“担忧”,而且已经成为事实,所以,“凶”不再仅仅是“凶兆”、“凶险”,而已经呈现为“凶象”了。遭殃受害者比比皆是,而且不止何时终止。
所谓“尚寐无吪”,《毛传》说:“吪,动也。”此可以同时从两个角度来理解,第一是理解为“我愿意永远睡去而永远不再有所行动”;第二是理解为“天下已经如此,君主竟然还在梦寐之中而不思悔改”,相当于《红楼梦》中的“痴儿竟尚未悟”。
“尚寐无觉”的“觉”,为什么读音为“叫”?首先,古音把表示“睡醒”的“觉”之音读为“叫”;其次,为了与前面的“尚无造”押韵。此句同样可以从两个角度理解。一是“但愿长醉不复醒”,二是“君主竟然仍在梦中而不觉醒”。
“尚寐无聪”,《毛传》说:“聪,闻也。”第一可以理解为“我愿长眠而再也听不到这人间的凶恶和悲剧”,第二可以理解为“君主竟然还在梦寐之中,难道听不到君子、小人的悲怨之声,以及人间那么众多的惨剧吗?”
全诗最后一章的三句,第一种理解,可谓作者之声、百姓之声;第二种理解,可谓传“经”之意、圣贤君子之心。“为政者”如果不听作者之声、百姓之声而悔改,则天下只能“每况愈下”。“周桓王”之后五百年的悲剧,已经无法挽回。
杜牧《阿房宫赋》结尾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我们读《王风》,可见周人已自哀,可是,如果我们像“周平王”、“周桓王”一样,那么,自哀何益?后人哀之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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