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讲:QQ群讲座稿:《诗经·唐风·扬之水》(2016.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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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先阅读诗序与原文三遍:
诗序:《扬之水》,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焉。
扬之水,白石凿凿(音坐)。素衣朱襮(音博),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音勒)。
扬之水,白石皓皓(音浩)。素衣朱绣,从子于鹄(音胡)。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扬之水,白石粼粼(音临)。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一、题解与诗序讲解:
【1】前面已有两篇《扬之水》,第一篇在《王风》,第二篇在《郑风》,《唐风·扬之水》是第三篇。此篇是“刺晋昭公”之作,为何以“扬之水”为题?此须先理解《诗序》。《诗序》一明,则“扬之水”之义亦可明。
何谓“昭公分国以封沃”?所谓“昭公”,当时应当称之为“唐昭侯”,但后世习称“晋昭公”。“昭侯”之前任国君是“文侯”。文侯之兄弟名为“成师”,“昭侯”即位之后,分封“成师”于“唐国(晋国)”境内之“曲沃”,而称之为“桓叔”。
所谓“沃盛强,昭公微弱”,是指“桓叔”治理“曲沃”,本来“曲沃”之地即大于“昭侯”都邑“翼”,而“桓叔”又“好(音浩)德”,《史记》称“晋国之众皆附焉”。然而,“桓叔”得晋国之众,则国君“昭侯”不得晋国之众矣,则“桓叔强”而“昭侯弱”矣。
《史记》载:“君子曰:晋之乱其在曲沃矣。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何以谓之“晋之乱其在曲沃矣”?“桓叔”之“好德”,盖非“修己之德”,乃是“假借仁义”而已,借此以“得民心”,则非“仁义”,而是“德之贼”,是故必然致“乱”。
以“仁义”为“获取民心”之诱饵,可以导致人心、风俗败坏;“末大于本”则会导致邦国之乱。此所谓邦国之“本”指“昭侯”,“末”指“桓叔”。“桓叔”虽分封在“曲沃”,却是“臣”,“昭侯”才是“君”;臣得民心而君失民心,故谓“末大于本”。
《郑风》中有《叔于田》与《大【同太】叔于田》,是“郑伯”之弟“太叔段”得民心,而终至于“郑国之乱”;此篇《扬之水》写“昭侯”之叔父“桓叔”得民心,终至于“昭侯”被大臣潘父(音辅)所弑,潘父迎桓叔入晋,桓叔败而归曲沃。两者何其相似乃尔!
“国人将叛而归沃焉”,谓“晋国”之人将要背叛“昭侯”而归附曲沃之“桓叔”。然而,导致国人背叛者谁也?与其归罪于“刁买人心”之“桓叔”,不如归罪于“昭侯”之无德。然而,作此诗者,以及圣人传此诗,皆在于其君有德、修得而得民心拥戴也。
【2】由此可以推知“扬之水”之义矣。“扬之水”者,“激扬之水”也。水势激扬则浪涛滚滚,凶险已隐伏其中。水势激扬,喻晋国不仅民心不稳,且流向有所逆转,晋国之乱已隐伏其中矣。是谁导致水势激扬?貌似“桓叔”,而实则“昭侯”也。
“昭侯”之得民心,犹如河水顺势而流,本是自然而然之势;然而,只因其不修己德,而使民心散失。当此之时,民心犹如迷失方向而不知所归。“桓叔好德”,必有利民之举措,当此之时,庶民之心似乎已有方向,因此,民心逆转,从“昭侯”而流向“桓叔”。
当众多民心浩浩荡荡从“昭侯”而流向“桓叔”之时,“晋国”之局势已如浪涛滚滚之江河,当时尚未泛滥成灾,若“昭侯”在此时及时醒悟而修德安民,则民心可以复归于安宁,然而,“桓叔”在以“利民之政”获取民心,“昭侯”却始终不醒悟。
最后,“昭侯”虽未死于“桓叔”之手,却被自己之大臣潘父所弑。固然,潘父难逃“弑君之罪”,然而,导致自身被杀者,首先在于“昭侯(晋昭公)”自身无德。当潘父迎请“桓叔”之时,“晋人发病攻桓叔”而且“桓叔败”,可知,“昭侯”并非无复得民心之望。
当激扬之水顺势而下时,虽浪涛滚滚亦未必泛滥成灾;然而,当河流之阻碍加大之时,便会加强逆流;若能及时疏浚河道——修德利民,再修筑堤坝——修订礼法,则“扬之水”可以复归于平静流淌;不若仍不疏浚河道、修筑堤坝,则“扬之水”足以泛滥成灾。
二、《扬之水》第一章讲解:
【1】第一章原文曰:“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音博),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毛诗诂训传》(以下简称《毛传》,是汉儒毛亨、毛苌两先生所传)曰:“凿凿然,鲜明貌。襮,领也。诸侯绣黼(音辅)丹朱中衣。沃,曲沃也。”
“扬之水,白石凿凿”,其字面之义曰:激扬之水波澜阔,冲刷白石色明澈。究其深义,“扬之水”谓国民如同滚滚江河之水奔向“桓叔”,由此可见“桓叔”乃是民心之所向。无论“桓叔”是否确实有德行,在国民以为确实有德行,其德行犹如晶莹明澈之白石。
“凿凿”,其读音本是“坐”,而今竟然从俗之将错就错而读其音为“早二声”,如此则“凿凿”与“于沃”不能押韵,是故仍当读其正音为“坐”。《毛传》解之为“鲜明貌”,固然是因激扬之水冲刷白石而使之色彩鲜明,亦可谓由国民归附而显得其有德。
须知,国民一时之归附,不足以证明其人确实有德。“凿凿”亦涵有“证据确凿”、“确实可信”之义。诗中为何如此称赞“桓叔”?当“昭侯”无德之时,国人别无选择,因此,即使“桓叔”之时貌似有德,国人亦认可“桓叔”,实则是渴望“昭侯”能有德也。
【2】“素衣朱襮,从子于沃”,其字面之义曰:素衣衬以丹朱领,我愿从子到曲沃。“素衣朱襮”是诸侯之礼服装束,“素衣”是素色外衣,“朱襮”是中衣之朱色衣领。素以示其雅,不张扬、不炫耀也;朱以示其正,朱为南方之正色也。
“曲沃”之“桓叔”,非由周王所分封,而是“昭侯”所封,是故,“昭侯”方是“晋国”之君,是“诸侯”;而“桓叔”非“晋国”之君,不能谓之“诸侯”。在此,并非“桓叔”已经身穿“素衣朱襮”,而是“晋人”期望“桓叔”成为晋君。
“从子于沃”,是“晋人”愿意追随“桓叔”前往“曲沃”也。当时之“曲沃”,亦非“晋国”之京都,国人期望“桓叔”成为晋君,因而期望“曲沃”成为晋国之京都。“昭侯”不仅不能安其民,而且使其人民身心归向“曲沃桓叔”,因此国人“刺之”。
“既见君子,云何不乐”,其字面之义曰:既已身在桓叔侧,内心有何不安乐。然而,此二句之义,非止于此。国人已从“昭侯”转投“桓叔”,本应“心安理得”,本应快乐,然而,内心并非确实安乐。何也?国人并非利欲之徒,并非愿当“贰臣”,更不愿成“叛臣”。
而今,眼见“桓叔有德”而“昭侯无德”,若非对“昭侯”绝望,亦绝不愿背负“叛臣”、“贰臣”之名,而改投“桓叔”。既已改投者本以为可以心安理得,实则不然;未改投“桓叔”者,眼见众多国人投奔“桓叔”,益增忧国忧民之情,有何乐可言哉?
三、《扬之水》第二、三章讲解:
【1】第二章原文曰:“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毛传》曰:“皓皓,洁白也。绣,黼也。鹄,曲沃邑也。(‘云何其忧’,)言无忧也。”兹据此作解如次。
“扬之水,白石皓皓”,字面之义曰:激扬之水波浪高,洗得白石洁如玉。此谓本属“昭侯”之国民,而今纷纷涌向“曲沃桓叔”,犹如波涛汹涌之江河水,一浪更比一浪高;水中之白石经过冲刷,更显出其洁白而且人人可见。“皓皓”有洁白之义,亦有昭然之义。
若说第一章是“昭侯”之“士君子”转投“桓叔”,则第二章是“昭侯”之“庶民”投奔“桓叔”;若说第一章所写,是波澜初起,则第二章所写,乃是已经浩浩荡荡、势不可挡,而且在继续强化,换言之,“昭侯”之“士君子”以及“庶民”以为“桓叔有德”者在增多。
“素衣朱绣,从子于鹄”,字面之义曰:桓叔素衣绣朱纹,使人愿归到鹄地。首章“素衣朱襮”是外衣与中衣,犹言“昭侯”之“士君子”既看“桓叔”之外在行事,亦察其内在之心思;此章“素衣朱绣”则是外衣之面料与所绣之花纹,犹言庶民但见“桓叔”行事。
当“士君子”以为“桓叔有德”之时,可谓“晋乱”之危机已极为严重,何也?“昭侯”无德,而“桓叔”貌似有德,而且貌似有德之“桓叔”竟然获得“昭侯”之“士君子”信任。此非“士君子”之过错,过错在于“昭侯无德”。
庶民之所能见,往往可见其外,而难见其心。有德之君,为安民而使其民“乐其乐而利其利”;貌似有德之君,以使民得其乐、得其利而收买民心;无德之君,既无安民之心,亦不顾民之乐与利。当庶民以“貌似有德之君”看作“有德之君”时,“晋乱”已经难免矣。
为何说此章所言者是庶民?由“从子于鹄”可知。“鹄”是属于“桓叔”所有之城邑,“桓叔”之都城在“曲沃”,前来归附者非到“曲沃”而到“鹄”,则未必是有意从政之“士君子”,而只是前来“桓叔”之地以谋生者而已。
“既见君子,云何其忧”,字面之义曰:既然已在桓叔境,应当从此无忧郁。作此诗者,盖非投奔“桓叔”者,但必是为“唐国(晋国)”而担忧、明察事理之贤德君子。是故谓归附“桓叔”者未必真无忧,且“晋国之忧”,根本在于“昭侯无德”也。
【3】第三章原文曰:“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毛传》曰:“粼粼,清澈也。闻曲沃有善政命,不敢以告人。”前两章各有六句,而此章只有四句,何也?盖义尽则言止而已,即如孔子所言:“辞达而已矣。”
“扬之水,白石粼粼”,字面之义曰:激扬之水在激荡,水中白石现磷光。此诗题为“扬之水”,诗之三章,首句皆是“扬之水”,其文字无不同,然后,因其所在之位置不同,则其所涵之义必有所不同也。
题之“扬之水”,其涵义兼括全诗,且高于诗中之义,此已于“题解与诗序讲解”中言之;首章之“扬之水”,如波澜初起;次章之“扬之水”,如浪涛加剧;末章之“扬之水”,则既是叹息、忧心,又是警示、诤谏。然而,终究未能唤醒“昭侯”,未免“晋乱”。
“粼粼”亦或写作“磷磷”,固然可以解释为“清澈”,然而,“白石”之“清澈”可谓白石之“磷光”。当阳光照射之时,会吸收光能但不显其光;一旦在阴暗之处时,则会发出冷光,犹如古人所谓“鬼火”。
此所谓“白石”,“曲沃桓叔”是也。当其获得“曲沃”作为封地之时,犹如吸收阳光之光能;当“昭侯无德”之时,则放出绚丽之磷光,诱使不明真相者前来。然而,当骨肉腐烂过程中,会有磷光出现,乃至呈现于地面之上。
晋国之衰败过程中,有此“白石”放出“磷光”,与“鬼火”何异?倘若不在昏暗之处,则虽有“磷光”而不能呈现;如今“白石粼粼”,岂不是“晋国乱亡”之兆乎?固然,“晋国”貌似并未因此而“亡”,但是,当曲沃之“武公”成为“晋武公”时,“唐国”亡矣。
“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字面之义曰:闻知桓叔政命善,不敢对人言其详。作诗者闻知“桓叔”之政令、命令为晋人所称道,是故晋人、晋民纷纷前往归附;然而,貌似有德之“桓叔”究竟有何居心?尚无法证明于人;若告知“昭侯”,“昭侯”亦难以信从也。
总之,事已至此,作者但见“扬之水”,预知“晋将乱”,心知“桓叔”之虚伪,明知“昭侯”之无德,为国为民而忧,但抱一线希望,欲使“昭侯”幡然悔改。“唐昭侯(晋昭公)”终究未悔改,后世如“晋昭公”者能自知避免、自知悔改乎?
【今晚讲学已毕。多谢诸友。若有垂询,敬请小窗留言直说,所答仅供参考。谢绝闲聊与争辩,无礼不答。若贵群不想继续敬请告知,宗来将立即退出。若有愿转贴、转播者,悉听尊便。诸君再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