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讲座稿226《宪问》040（2019.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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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1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音轰），百官总己，以听於冢（音肿）宰三年。”】

【1】子张，复姓颛孙，名师，字子张。此章之“子张”，就事实而言，固然是指其人，然而，若就寓意而言，则或许有如《春秋公羊传》“张三世”之“张”，亦即“张扬”之义。所“张扬”者何也？三年之丧（音桑）也。此言或许是郢书燕说之类。

《书经·周书·无逸》载周公之言曰：“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音继）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其中“亮阴”，亦即此章之“谅阴”。“谅”谓信守礼节，“阴”谓沉默不言。

其意曰：“殷商之高宗，当时长久劳役于朝廷之外，于是与小人共处。及至其父薨而即位，则信守丧礼而沉默不语，三年不论政事。惟因其不论政事，故而三年之后所言可使天下平和，臣民皆不敢荒怠安逸。殷商之邦日趋于善且安，至于大小之政，人人皆无怨言。”

高宗者，殷商之贤王，其名为武丁，其父名小乙乃是盘庚之弟；因其德大可尊，高出众王，可谓正宗，故其谥号为高宗。其初也，殷既衰微，由高宗守孝修德，荒废之礼复起，励精图治，然后有殷商之中兴，故谓之贤王，因而善之。贤王，知遵道而行者也。

【2】高宗者，身居帝王之位者之象也，《论语》就此而言帝王当行之道也。谅阴者，天下孝子当行之礼也，自庶民以至于帝王皆当如此也。三年者，三年之丧期也；或据春秋战国以及汉魏之制而解为三年心丧，而春秋既已礼崩乐坏，不敢以之为可据也。

不言者，非不言不语，惟不主动开口而已。《礼记·间传》曰：“斩衰（音崔）唯而不对，齐衰（音资崔）对而不言，大功言而不议，小功、緦（音思）麻议而不及乐（音悦）。此哀之发於言语者也。”“高宗”所服者，“斩衰”之丧也。

“斩衰”乃是为其父而服三年之丧，“齐衰”则亦有为其母而服三年之丧，二者皆从丧服之制而言。“斩衰唯而不对”，谓于斩衰服丧期间，他人有所告则闻而应之而已，若有所问则不对答；“齐衰对而不言”，谓于齐衰服丧期间，有所问则对答，而不自主发言。

何以“三年不言”？盖因父母至亲离世，自此阴阳两隔，痛彻心肺，或赌物而动心，或见景而生情，或忽然而生念此乃人之常情，亦是至情流露，无法预防。当此之时，有何心情对答他人之问？有何心情关注他事？且其心难静，处事为政亦难免偏失错误而误己误人。

子张所问，盖非不知其义，而是因当时之君主及臣民不守三年之丧，风习既已普遍，舆论亦必随之，是故有“以今疑古”者，乃至或以为“三年之丧而不言”乃不近人情、贻误政事、误国误民、不合时宜。风气所致，或许如子张者亦有是非颠倒之倾向。

【3】夫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其意谓，殷商之高宗如此如此，自古之圣王无不如此。如若不知天理人情之贯通，则非“圣王”矣；圣王所定“三年之丧”，非由私意而创设，乃是上合天理而下通人情者，是故，故之圣王如此，此后之君主亦当如此。

世俗之君主，或废“三年之丧”而短之，或许自以为“通人情”，而实则是“通私情”而“违天理”，且是“重事功”而“轻道义”。何以谓之“违天理”而“轻道义”？“三年之丧”与“三年不言”者，孝行也。孝，乃“至德要道”、“教之所由生”、“天经地义”也。

在君主之位者，违逆“谅阴三年不言”而行，则必“文过饰非”而“企求安心”；欲使世人接受，亦必以“利害诱导”而“大造舆论”。行之于世俗既久，则世人“习以为常”，反而以圣王之制为迂腐固鄙，乃至祸国殃民，是非颠倒而不自知。

如此风俗既成，则虽欲矫枉归正，世俗亦必阻力重重，此所谓“积重难返”也，倘若未至于“物极”则不知“必反”，但恐至于“悬崖”而不及“勒马”。“志于仁”之君子，“志于道”之贤人，岂忍待其“物极”而后始“返”，岂忍待其至于“悬崖”而始“勒马”？

然则如何解之以“复礼”？居君主之位者则须“知礼而躬行”，虽“父兄百官皆不欲”而能自尽其心而已。如孟子所言：“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身为臣民之贤人君子，则“反求诸己”而“道援天下”。

【4】夫子又曰：“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其意谓，君主离世之后，三年之内，朝廷内外之百官，各自整肃其心、克尽其职责，而关涉天下之政者则听命于冢宰；待新君三年之丧毕而亲政，然后百官及冢宰听命于新君。

薨者，君王之死也；总者，整束也。冢宰者，何谓也？《周礼·天官》有“冢宰”，是“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尔雅》曰：“冢，大也。冢宰，大宰也。”此犹后世之“宰相”、“总理”，亦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

君王遵道而承天命，冢宰则遵道而承王命。混言之，则“冢宰”即“大宰”，皆非对其君王而言，而是对其百官而言；析言之，君王亲政之时则谓之大宰，君王临时不能亲政则谓之冢宰，亦即遵道而暂代君王之事，其职位则不可谓之代其君王。

君王之治平天下也，不宜专权自用，不可使百官依赖，而必任贤而信之。倘若君王一时不得亲政，则百官即因此而废，天下由此而乱，则是君王之失职。至若“我死之后，任他洪水滔天”，则非惟失职，乃可谓之不仁、无道矣。

君王既离世，即将继位者，守丧三年而不言，是重天伦而尽孝也。汲汲于继位当权，而轻其孝心，是不孝也。或以为君主既已离世，国不可一日无主，新君当疾速登基继位，是误导其君主而使之不孝，且使之不信百官而倾心于权位，岂其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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