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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瑞桓专栏】被逼的痴情
发布日期:2009-07-17   点击:

沦落风尘,以卖色为生的青楼女,本不该与纯真、美好的真挚爱情有缘,而中国古代的妓女却为后人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谭意歌、苏小小、罗爱爱、李香君、柳如是……她们虽身陷泥潭,情却出污泥而不染,一旦付出了真情,竟也会执着到“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地步。

中国古代妓女缘何有如此忠贞的感情呢?固然,她们当中多数并不是生来就爱风尘,而是为生活所迫误入风尘,但却不甘堕落,她们也同其他女人一样有追求爱的温馨渴望。宋代名妓乐琬在一首向恋人倾诉衷肠的词中写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缘。”终日在男人堆里厮混的妓女,一旦遇到能不把自己只当玩物与泄欲工具的有情郎,情会比海还深。无尽相思,刻骨的恋情,在历代流传下来的妓女们的诗作中俯拾即是。“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使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由哪得功夫咒你。”这首由一位不知姓名的蜀妓所作的诗决不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爱情名句之下。她们既不是名师高徒,,诗句也非专门推敲所得,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哀婉悱恻,感人至深。

而妓女的痴情还远不止于此,为爱而殉了情的比比皆是。被李十郎始乱之而终弃之的霍小玉含恨而亡,遭李甲转卖的杜十娘投了江,这些家喻户晓的殉情妓女虽为文学画廊中的人物,却是千万个活生生的妓女的真实情爱生活的写照。唐代一太原名妓,在被她深爱的贞元进士欧阳詹抛弃后由于思念成疾,终于被爱的火焰燃成一片灰烬,可至死仍难忘昔日的情郎,临终之际,使尽全身的力气,剪下一缕青丝,盼有朝一日这负心汉能再念起痴心爱他的青楼女。然而终是有情妓女望断秋水,无意男儿泥牛入海,在社会地位、名誉,前途面前,一个个曾“说是说盟”的有情郎,踏破铁鞋也无觅处了。令痴情妓女“梦到天涯芳草暮”也难见郎归。痴情的妓女只有带着无尽的相思独自迈进立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

在中国古代能立上碑的是那些为男权作出巨大牺牲的贞洁烈女:为敬夫而举案齐眉的孟光,为教子而三迁的孟母,为寻夫把长城哭到的孟姜,为守节割了鼻的令女,断了臂的李氏……。三从四德是女性在男权社会生存的唯一通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午男人可从的妓女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对人前乔作娇模样,背地里泪千行”(元·妓女·真氏)。唐江淮名妓徐月英的“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更是逼真地道出了妓女们的心声。妓女即使靠卖色积攒起万贯家财,没有封建社会的卫道士们给予的名分,仍名不正、言不顺,仍要忍辱蒙垢,女人只有奔向男人,成为男人名下的附属品,才能争得一席生存的空间。杜十娘不就是抱着百宝箱奔向了李甲吗?没承想,命运不济,扑了空,一头栽到了滚滚江水中,生为浮萍,死又逐流。更可悲的是,杜十娘的死并没有惊醒后人,痴情的妓女竟然一代又一代的前仆后继,“似凭他、人怪憔悴,甘心总为伊”(宋·名妓·谭意歌)在男权社会中,男女的不平等使处于从属地位的女性建成了一种孤注一掷的人生观——将自己的感情乃至生命全部奉献给爱情,而女人的爱情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享乐,是女人的命。所以青楼女子一旦寻找到能对己有一丝爱意的男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死死不放,纵使受尽千辛万苦,也心甘情愿,女人的生路就像华山自古一条路,只有“拼把红颜为君绝”。妓女的痴情实在是被男权社会逼出来的。

一个逼字还难道尽妓女的痴情。封建卫道士在教化女人上技巧之高明,是令世人刮目的。他们从没遵循过西方哲人的指点:“找女人,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而是用最美妙、动听的语言铸了个金箍套在女人头上,颂歌唱得越响亮,女人被拴得越紧。被美妙的咒语念晕了的女人,只有拽紧了男人的衣襟方才可前进,怎能不甘心总为伊呢。封建卫道士也没效仿西方男人,用一条卑俗的贞操带锁住女人,而是鼓励女人创造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国宝”——“三寸金莲”,女人的脚硬比男人短了一大截。别说风风火火闯九州了,就是真遇见不平,且这不平就是自己受了男人的欺负,也只有拼命向男人喊救命啊救命!因为她们心里明白,向女同胞求救是无济无事的,等她们挪着一双小脚踉踉跄跄地赶来,自己早已成为他人刀下俎了。依附男性、顺从男性,已成为女人的集体无意识。青楼女子也不例外,她们的痴情实在是被男权社会诱导出来的。

青楼女子身在风尘,阅尽男女之事,仍能对爱忠贞不渝,实在弥足珍贵。但等忽而一日被抛弃,仍甘愿为君死,死也无别语,这又令人叹息。妓女的痴情实在不是对真挚爱情的自觉追求,而是被男权社会诱导出来的、逼迫出来的一种不自觉的奴性。

(编辑:李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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