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去看望生病住院的师弟,因雨的缘故却去不成了。随手抽一本古诗集,翻到的却是元稹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残灯无焰影憧憧,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淅淅沥沥的雨天,想着被顽症困在医院的师弟,读着这样的诗,我禁不住心惊肉跳。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怕人生病,怕谈到死,想着躺在床上看从窗子透过的几缕阳光一寸一寸移动的无奈,想着人死后在黑暗中什么都不知道,恐惧便常常紧紧地摄住我。现在虽有些淡了,不像幼时那么神经质,但对生还是有着如饿鬼对美味的贪婪,总以为欢乐是好的,痛苦也有别样的滋味,只要活着,便无怨言。
这种心境的形成大概是以为三天两头受小病打扰的缘故吧。数不清有多少个童年的时日是躺在床上,听着姐妹欢快的笑声,数着慢慢流过脉管的点滴度过的,正是在一次次对健康的祈盼里,我才对生死有这样强烈的感受,才懂得对生命的享受与珍惜。可是我仍不能想象师弟如何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个从未有过小病小灾的健壮如牛的小伙子,一下子得了顽症,困在床上,且不说不能动,就是躺在床上数一寸一寸移动的日光的机会也不知能有多少次了。这种残酷怎让人承受得了?
知堂在《艺术生活自序》中说:“我如有一点对于人生之爱好,那即是它的永远的流转;到得一个人官能迟钝、希望‘打住’的时候,大悲的‘死’就来救他脱离此苦,这又是我所对于死的一点好感。”
这番洞达的见解,以及庄子闻其妻死而击缶而歌的达观,总也不能消除我内心的凄惶。听另外一个师弟说,寒假结束前师弟还买了二百多块前的书,给家中老幼买了一堆好吃好用的东西,而这病从发现到确诊不过半月。这样一个有勃勃雄心和浓浓爱意的人,在猝不及防的打击下,将作何感想呢?
我记起传说中巧妇嫌太阳走得太快而用针将它锁住的神话了,这不过是古人感叹于时光流逝之快而生的一个梦想。个体生命之烛火对于漫漫宇宙之肠液是弱小却又弥足珍贵的。唯愿这烛火不要遭遇强风,即使风不至于将其一下子吹灭,也终将加快其燃烧速度。而我在这烛光之下,只有祈盼这雨快停,别让师弟见此情景分外忧愁了。
(编辑:王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