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康诰》曰(1):“惟命不于常(2)。”道善则得之(3),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4):“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5):“亡人无以为宝(6),仁亲以为宝。”
注释:
(1)康诰(gao4):指 尚书·周书·康诰 。(2)惟:只有。命:天命。不于常:不是永恒不变的。(3)道:说的是。之:指天命。(4)楚书:指《国语·楚语》。(5)舅犯:晋文公的舅舅,名狐偃,字子犯。(6)亡人:流亡在外的人。
译文:
《康诰》中说:“只有天命不是永恒不变的。”说的是所作所为符合善的标准就能得到天命,不符合善的标准就会失去天命。《国语·楚语》中说:“楚国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宝物的,只有把积德行善作为宝物。”晋文公的舅舅子犯说:“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宝物,把仁心和亲爱作为宝物。”
说解:
《康诰》的意思是,国家是否能得到天命的保佑,不是永恒不变的。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得到天命的保佑呢?只有积德行善才能得到,假如不积德行善就会失去。这也就是说,最高执政者要想使天下稳定、百姓安宁,就必须施行仁政。一个国家最应该重视的是行善,即使是流亡在外的人,最重要的也是仁心和亲近。所以,没有仁心,不能使百姓亲近,有国家也难以长久。假如执政者把财富当作宝物,却没有仁心,必然无法得到民心的拥戴,这也就是违背天道,必然失去天命的保佑。
原文:
《秦誓》曰(1):“若有一个臣(2),断断兮无他技(3),其心休休焉(4),其如有容焉(5)。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6),其心好之(7),不啻若自其口出(8),寔能容之(9)。以能保我子孙黎民(10),亦尚有利哉(11)!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12);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13),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14)!” 唯仁人放流之(15),迸诸四夷(16),不与同中国(17)。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18)。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19),命也(20);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21)。好人之所恶(22),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23),菑必逮夫身(24)
注释:
(1)秦誓:指 尚书·周书·秦誓 。(2)若:如果。一个:《书经》原文作“一介”,专心而且耿介的意思。(3)断断:诚实守善的样子。无他技:没有别的技能。(4)休休:美好、完善的样子。(5)其如有容:这个人就有宽容的表现。(6)彦(yan4)圣:道德美好、通达明智的人。(7)好(hao4):喜爱。(8)不啻(chi4):不仅,不但。(9)寔(shi2):同“实”,《书经》原文作“是”。(10)以:任用。黎民:平民百姓。(11)尚:几乎可以说。《书经》原文作“职”。(12)媢(mao4)疾以恶(wu4)之:忌妒、痛恨而厌恶他。(13)违之俾(bi3)不通:背弃他而使他不能行得通。(14)殆(dai4):危险。(15)唯:只有。放流之:放逐、疏远。(16)迸(bing3):通“屏(bing3)”,屏弃。诸:“之于”的合音。四夷:在地域上,本来指华夏聚居的中原之外的南蛮、北狄、东夷、西戎地区;在文化上,指没有道德仁义的地方或人群。此处应指后者。(17)与同中国:跟他们共同存在于中国。中国,在地域上,指华夏聚居的中原地区;在文化上,指有道德仁义的地方或人群。此处应指后者。(18)恶(wu4):厌恶。(19)先:早一点任用。(20)命:天命。又有解释为“怠慢”的。(21)过:错误。(22)好(hao4):喜欢。恶(wu4):厌恶。下同。(23)拂(fu2):违背。(24)菑(zai1):同“灾”,灾难。必:一定。逮(dai4):及,影响到。夫(fu2):那。身:自己。
译文:
《秦誓》中说:“如果有专心而且耿介的臣子,诚实善良却没有其他技能,他的内心美好完善,这个人就有宽容的表现。别人有技能,就好像是自己拥有一样;别人是道德美好、通达明智的人,他自己从内心能喜欢这个人,不仅是像那些只是自己口头上说喜欢的人那样,这样的人确实能被民众所容纳。任用(这样的人)能够保护我们的子孙百姓,也算是能够(给子孙百姓)带来利益!别人有技能,忌妒、痛恨而且厌恶他;别人是道德美好、通达明智的人,却与他作对而使他无法行得通,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被民众所容纳。任用(这样的人)不可能保护我们的子孙百姓,也可以说是危险了!”只有仁德的人能够放逐、疏远这些无德的人,把他们屏弃到没有道德修养的人群之中,不使他们跟有道德修养的人群一样。这就叫做只有仁德的人才能爱护该爱护的人,才能厌恶该厌恶的人。见到贤德的人却不能举荐,举荐了却不能早一点任用,这是天命的问题;见到不善的人却不能屏退,屏退了却不能远离他们,这是错误的做法。喜欢众人所厌恶的的,厌恶众人所喜欢的,这叫做违背众人的本性,灾难一定会影响到这个人自身。
说解:
要使天下平,任用什么样的人是非常关键的问题。是要任人唯贤,还是唯才是举?执政者常常的错误是唯才是举,却忽视人的道德修养。专心、耿介、诚实、善良,是一个人的道德修养的体现,这样的人必然能够宽容大度、见贤思齐。虽然他没有其他的技能,却能尊重有技能的人,使他人的技能得到充分的应用。一个人的技能总是有限的,能够使众人的技能都得到充分发挥,比那些只知道发挥自己技能的人更好。这样的人见到贤德的人,一定能发自内心地喜欢,不仅自己真诚地向贤德的人学习,而且能重用贤德的人,从而使君子受到尊重,使天下风气更符合君子之道。那些见到别人技能超过自己、道德修养高于自己就忌妒、排斥、打压的人,虽然有某种技能,却只能使其他有技能、有贤德的人远离。执政者任用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利于子孙后代、庶民百姓?只能是任人唯贤,而不能是唯才是举。任人唯贤,才能得民心;唯才是举,必然使百姓离心离德。
执政者的仁,应该是对谁的仁?是对天下的仁,是无私心的仁。这种仁,发自本心本性,不为名利所左右,不为威胁所动摇,不以个人的、一时的名利为标准,也不以个人的、一时的好恶情感为标准。仁人爱护或厌恶某些人,不是先存有爱护或厌恶之先见、成见,为了成仁,所以,举荐提拔贤德之人;为了防止害仁,所以,放逐、疏远邪恶之人。这种做法,也就是爱护人、厌恶人的体现。教化是面对所有人的,但是,有些人却不修身,而只以害人为能事,那只能是害人的禽兽。害人的禽兽,应使他们生活在禽兽之中;禽兽不在禽兽之中,却仍然侵犯正人君子,便不得不杀了。不是仁人有意要杀某人,而是某人自取灭亡、咎由自取。需要注意,“爱人”在先,而“恶人”在后,一旦颠倒,便成霸道。
仁人执政,当然会举荐贤德之人,当然会疏远不贤德之人,否则也就不算是仁人。但是,在桀纣之世,即使举荐也难以成功,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损害贤德之人,所以,有见到贤德之人却不能举荐的情况;万事都有先后,假如有两位贤德之人在伯仲之间,位置却只有一个,那么,其中一个就可能无法早一点得到任用,所以,有虽然举荐了却不能及时得到任用的情况。这两种情况,都是命运的问题,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贤德之人,绝不会是怨天尤人者,更不会是急功近利者,但是,仁人执政却不能因此而无举荐之心,更不能将贤德之人与邪恶之人混淆而不见。识别贤德之人而加以举荐,是仁人的本心本分;识别之后却不能举荐,举荐之后却不能及时任用,却不是仁人的过错。
身为执政者,不分善恶、正邪,当然是不仁。能够识别善恶、正邪,却不能屏退邪恶之人,与混淆善恶又有什么区别呢?能够屏退邪恶之人,却不能疏远他们,仍然保持着若即若离甚至亲密的联系,与没有屏退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明知邪恶却不屏退?为什么屏退之后仍然不能疏远邪恶之人?只能是出于私心私利或者对国家百姓不负责任。出于私心私利,是一种错误;对国家百姓不负责任,更是一种错误。这就好比是说,明知虎狼会伤人,却让虎狼混迹于人群之中,这样还能说有仁人之心吗?
古今中外,人的本心本性都是相同的,在没有受到名利诱惑、生死威胁的时候,所有人的好恶也都是相同的,因此,仁人执政,需要顺应众人的这种好恶感情。执政者本心中所厌恶的与众人本心所厌恶的本来相同,但是,执政者却违背本心而加以爱护,或者违背本心而对众人本心所爱护的人产生厌恶,这种做法只能说是违背所有人的本心本性。人的本心本性是与大道一致的,没有任何事物会跳出大道的范围之外,所以,违背人的本心本性也就是违背道义,最终结果只能是危害自己、危害百姓、危害国家。
(责任编辑:孙亚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