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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尘子专栏】山东省古典文学年会感言:重儒与尊经
发布日期:2012-10-27   点击:

西元2006年11月11-12日,我参加了在山东师范大学举行的山东省古典文学年会,此次年会的横幅上所写的是“齐鲁文化与文学研讨会”,听到各位专家学者的发言都开始重视儒学,看到提交的论文中有一半以上是关于儒学或者与儒学相关的,内心当然很高兴,但是,却又同时感觉到一些令人深深感叹的东西。对于好的方面,本人不再多说,专就所存在的问题在此说一说。

一、儒学是不是齐鲁文化?

首先,作为在山东工作或者山东籍的学者,按照“推己及人”原则,首先重视齐鲁文化,当然是应该的,但是,孔子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所以,我们应该以德为主,不要仅仅把视野局限在山东的范围之内。儒学所重视的是道德仁义,所关注的是人类的福祉,所以,山东的学者虽然身在山东,却要以道义自守,以推广道义为己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复兴儒学,不仅是齐鲁人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所有华夏民族成员的责任和义务,而且我们欢迎其他民族的人士也一起来复兴儒学,改变人类社会弱肉强食的局面,挽救人类沉溺于名利欲望之中的善良本性。

再者,儒学虽然确立于孔子所在的鲁国,虽然孔子和孟子都曾经到齐国去推行大道,但是,主要由孔子和孟子学说构成的儒学却不仅属于齐鲁,更属于全民族,乃至属于全人类。蒋庆先生说:“近人蒙文通氏昧于圣人文实心传,谓公羊齐学,聚萃百家而不纯,说襄公灭纪复九世仇是齐学袒齐明证。呜呼,是蒙氏不见《论语》中孔子称齐桓公正而不谲,许管仲相齐霸诸侯为仁。若依蒙氏,鲁学纯正,孟子嫡传,然孟子不道齐桓晋文,其如孔子被发左衽何?故知公羊有霸制王制之分,儒学无齐学鲁学之别”。(《公羊学引论》第393页)因此,我们不必在区别齐学鲁学之上下功夫,而应该注重孔子所说的“一以贯之”。

二、对儒学只应该采取重视的态度吗?

在研讨会上,虽然令人欣慰地看到了大家对儒学的重视,但是,令人感慨的方面也非常多。本人在会议讨论中说到,现在的我们缺乏的是信仰,得到了主持人杜贵晨老师和郑杰文老师的支持,得到了王兰老师等人的支持,但是,众多的学者认为,我们应该重视儒学,让儒学为我们的现实服务。这种“让儒学为现实服务”的想法,对于儒学以及华夏民族是弊大于利的,因为其中所隐含着的意思是,儒学是可以被我们改造利用的东西,是现实社会的实用性工具。我们应该知道,五四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批判儒学,其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清朝对儒学采取了利用的态度,最终使儒学变成了培养顺民和奴才的伪儒学,我们今天不能再蹈此覆辙。

在会议发言中,有位学者对《论语》中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进行“重新解释”,提出应该重新对此断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并说,《论语》以及“四书”之中,充满怪力乱神的内容。这位学者如此“重新解释”的目的是为了说明“儒学没有阻碍戏剧的发展”,目的虽然尚有可取之处,但是,这种为了证明什么观点而削儒学之足以适当今或个人之履的做法,对儒学的危害是极大的。可是,这样的做法在现实中却很常见。比如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重新断句”影响很大,与此属于同样性质的问题。

山东省古典文学学会主席袁世硕先生,已经76岁高龄,精神非常旺盛,在会议之上召开了一个《中国文学史》的简单的发行会。袁先生在发言中说,编写这部教材的目的,是为了改变当前文学史的现状,在内容和模式上进行一些改造。袁先生的想法非常可贵,但是,在粗略翻阅了一下会议赠送的教材之后,却发现,其中不仅没有重视“六经”的内容,而且对它的介绍和评价似乎还不如原有的文学史。在同时获赠的书,还有由山东大学王小舒先生主编的《新编中华传统文学》,这是一本用来取代《大学语文》的书,在书中,对儒学内容却介绍非常少,而且所做的解释仍然是当前流行的做法——重视情感、审美,而不注重道义。当然,这种情况不是很容易改变的,尤其是当编写教材都是集体行为的时候,不过,我们却不能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华夏的文学史,应该尊重自己的“文学”观念,而不应该用从西方舶来的“文学”观念来介绍和评判。(所谓华夏和西方的“文学”观念,请参看附文,此附文本来是准备提交给大会的,但是因为本人觉得写得实在不大满意,所以未提交。)

华夏文学理应遵循“文以载道”、“发乎情止乎礼义”的原则来介绍和评判,理应遵循以道德礼乐为“文”的原则。从华夏文化的“文学”观念来看,无论是思想内容上还是表现形式上,“六经”都是华夏文学的最高峰,而不是把唐诗、宋词、明清小说作为华夏文学的顶峰。这就需要把“六经”恢复到“经”的地位上来学习、研究,而不能只是“重视”。

三、对儒学能随便按照自己的需要解说吗?

如果是根据我们的需要来解经,那么,经也就不再是经,而与一般的书籍等同起来了。假如我们先自己认可了自己的说法与做法是正确的,然后到经典中去找证据来加以证明,多少还可以肯定一点;如果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与做法正确,到经典中去找证据的时候却发现与我们的目的不一致,就不顾历代的解释而擅自根据自己的需要来解说,那就把经典当成为我所用的工具了。这种做法的后果是,动摇经典的地位,使经典成为被利用的东西。

比如,五四以来,我们把从西方引进的“民主”思想作为理想,于是,我们就大批特批传统文化,把儒学歪曲成“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帮凶”,这种做法当然是政治上的歪曲。但是,有些对儒学仍有感情的学者,出于“好意”,试图想说明儒学也是“民主”的,所以,就把《论语》中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重新断句,从而改成了“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或者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种解释,虽然容易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却在不知不觉中使孔子成了“民主人士”,使经典变成了为时代所用的的工具!

经典是用来指导现实,发现现实的不足与错误的,而不是用来为现实服务的工具,更不是现实政治的附庸。经典是超越于具体时代之上的指导性原则,而不是某个时代可以随意更改的器物。蒋庆先生在“王道政治”的设想中,把符合天道而超越神圣的道义放在第一位,把符合地道的历史文化传统放在第二位,把符合人道的民心民意放在第三位。当三者完全统一的时候,是最理想的政治。没有道义作为第一位,只有历史文化的合法性或民心民意的合法性,都会出现偏颇。经典所告诉我们的就是道义,失去了这一点,人类就很容易走向投机主义、功利主义、实用主义,不可不慎。

四、是否需要把儒学精神贯彻到教学与研究中去?

本次会议上,有几位老师提出来儒学和文学向百姓普及的问题,这同样令人高兴。但是,本人在讨论发言中说,不怕得罪各位学者,现在的学术界,几乎所有的儒学研究者都在走古文经学的路子,这条路是只顾研究经典,或者对儒学进行所谓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改造,不敢把儒学的道义放在国家政治之上来看问题,却常常自觉不自觉地把国家政策放在儒学道义之上来看问题,这是对民族和百姓不利的,同时,对于政府和执政党也不利,所以,我们应该尽力改变这种心态和做法。我们可以说,当前,能够坚持今文经学路线的,只有民间儒者,以蒋庆先生为代表,其他的研究儒学的学者,即使是研究《公羊传》,所走的路子也是古文经学的路子。当前最流行的儒学以及文学研究方式,是为了写某部专著或某篇论文,然后到经典或文学作品、文学理论著作中“找资料”,然后,加上一点“创新”,完成专著或论文,而不是先通读经典著作或作品再撰写专著或论文,这种做法的危害是非常大的,所成就的是个人的名利,所损害的是经典原著。

蒋庆先生说:“今文以宗教道德立论,故得孔子之圣心真传;古文以政治关系立论,故为俗儒之功利思想。”(《公羊学引论》,第384页)为什么今文经学的道路在汉朝之后逐渐走得人很少了呢?关键问题在于,文人士子大多不敢把道义放在世俗政治之上来指导和评判,执政者也不愿意在自己的权力之上再有个道义来束缚自己。可是,这种情况如果不改变,孔子的“真传”恐怕我们永远无法得到,儒学仍然可能会演变成为培养顺民和奴才的工具,尤其是可能会使华夏民族再次遭受灾难!

(责任编辑:薄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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