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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尘子专栏】中庸说解(第十三章)
发布日期:2013-04-21   点击:

第十三章 不远章

原文:

子曰:“道不远人(1)。人之为道而远人(2),不可以为道。诗云(3):“伐柯伐柯(4),其则不远(5)。”执柯以伐柯(6),睨而视之(7),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8),改而止(9)。忠恕违道不远(10),施诸己而不愿(11),亦勿施于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12):所求乎子以事父(13),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14),庸言之谨(15),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16),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17)。”

注释:

(1)远:远离。(2)为(wei2)道:修道、传道。(3)诗:指。(4)伐柯(ke1):通过砍削木头来制作斧子的柄。(5)则:可以效法的东西。(6)执:拿着。以:用来。(7)睨(ni4):斜着眼睛看。(8)以人治人:根据人的本性管理众人。(9)改而止:改变那些与人的本性不相符合的地方就达到目的了。(10)忠恕(shu4):发自本心而且符合分寸就是忠,从自己之心推及到他人之心就是恕。违道:距离大道。(11)施:施加。诸:“之于”合音。(12)丘:孔子名讳。未能一:一项也没有完全做到。(13)所求:所要追求的。乎:在于。子以事父:作为子女侍奉好父母。(14)庸德:平常的德性。行:实行,践履。(15)庸言:平常的言论。(16)顾:照应,考虑到。(17)胡不:何不。慥慥(zao4)尔:忠厚笃实的样子。尔,相当于“然”,某某样子。

译文:

孔子说:“大道不远离人。人要修道、传道却远离人的本心本性,不能因此达到修道传道的目的。《诗经》中说:‘砍削木头做斧柄,手中斧柄可效法。’拿着带柄的斧子用来砍削斧柄,斜着眼睛去看看,仍然会觉得相差太远。所以,君子根据人的本性管理众人,改变那些与人的本性不相符合的地方就达到目的了。用忠恕去做事,就距离大道不会太远了,别人施加给我们自己就不愿意接受,也就不要再施加给别人。君子之道有四个方面,丘没有能够做到其中的任何一个方面:所追求的是作为子女侍奉好父母,没有能做到;所追求的是作为臣子在国君之下把事情做好,没有能做到;所追求的是作为兄弟侍奉好兄长,没有能做到;所追求的是对朋友要自己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没有能做到。平常的德性,需要的是落实在行动中;平常的言论,需要时刻保持谨慎恭敬,如果有自己没有达到的地方,不敢不自己勉励自己,如果还有余力,不敢不尽自己的心力。所说的言辞要照顾到是否能落实于行动,所要所做的事情要照顾到是否与所说的言辞一致,君子岂敢不永远保持忠厚笃实的样子。”

朱注: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道者,率性而已,固众人之所能知能行者也,故常不远于人。若为道者,厌其卑近以为不足为,而反务为高远难行之事,则非所以为道矣。)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睨,研计反。诗豳风伐柯之篇。柯,斧柄。则,法也。睨,邪视也。言人执柯伐木以为柯者,彼柯长短之法,在此柯耳。然犹有彼此之别,故伐者视之犹以为远也。若以人治人,则所以为人之道,各在当人之身,初无彼此之别。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人能改,即止不治。盖责之以其所能知能行,非欲其远人以为道也。张子所谓“以众人望人则易从”是也。)

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尽己之心为忠,推己及人为恕。违,去也,如春秋传“齐师违谷七里”之违。言自此至彼,相去不远,非背而去之之谓也。道,即其不远人者是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忠恕之事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未尝不同,则道之不远于人者可见。故己之所不欲,则勿以施之于人,亦不远人以为道之事。张子所谓“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是也。)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子、臣、弟、友,四字绝句。求,犹责也。道不远人,凡己之所以责人者,皆道之所当然也,故反之以自责而自修焉。庸,平常也。行者,践其实。谨者,择其可。德不足而勉,则行益力;言有余而讱,则谨益至。谨之至则言顾行矣;行之力则行顾言矣。憊慥,笃实貌。言君子之言行如此,岂不慥慥乎,赞美之也。凡此皆不远人以为道之事。张子所谓“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是也。)

说解:

我们常把大道当作高不可攀的境界,这样使得我们自己望而生畏,同时也会使他人也望而生畏,这是非常错误的认识。其实,虽然没有人敢说自己达到大道的境界了,但是,大道从来就没有远离任何人。假如说大道是一棵根扎在大地上、枝叶伸入到上天的大树,只要我们找到它的根在何处,然后一步一步地不懈地向上攀登,也就越来越接近大道的顶端。那么,大道的根扎在哪里呢?就在我们本心之中,也就是我们生来就有的那种本善的人性。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修道,修道到一定境界的人又需要传道,假如我们不知道大道的根在何处,却认为它是高不可攀的、远离人心的,那么,修道就不知道从何处修起,传道更不知如何才能使大道流传于世。

用制作斧子柄来打比方,是为了说明什么?其关键在于是,制作斧子柄的时候是用斧子来砍削制作。斧子柄要砍削成什么样子?手中的斧子柄就是最好的参考。用来制作斧子柄的那块木头之中有没有现在这个斧子柄的材料?有。所以,在把那块木头制作成斧子柄的时候,只不过是把多余的部分去掉,保留本来就具备的适合于斧子柄的材料。在修道的时候,我们所修的是自己的那颗本心本性,去掉自己本心本性之外多余的东西。在传道的时候,我们要怎样对待他人?也只不过是从自己的本心本性推及到他人的本心本性,如果发现他人的本心本性中有多余的东西,通过传道,使人认识到他们自己的本心本性,知道什么是多余的东西,然后能自觉地去掉那些多余的部分,也就达到目的了。

假如我们的本心本性就是斧子柄,别人当时的状态是用来制作斧子柄的材料,我们常常是怎么看也觉得那块材料与斧子柄相差得太远,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在用斜眼看,没有用正眼去看,更没有用心去看。如果我们自己的本心本性还不纯正,就不能用它作为标准,就需要继续修养。当自己还不够纯正的时候,能认识到自己的本心本性,同时认识到自己的不纯正在何处,便可以与他人共同切磋,从而一起接近纯正。其实,他人的心虽然不够纯正,但是,也并非都只是“原材料”,而只是有个别地方有不符合本心本性的地方。所以,在传道的时候,不是要把自己的一切作为标准来衡量别人,而是以纯正的本心本性作为标准去勉励别人。这种从自己的本心本性去管理众人的方法,最终也只是使人也符合本心本性的地步而已。

要想达到大道的境界,确实不容易,所以,圣人也不敢说自己已经达到了大道的境界。但是,却不能说没有达到大道的可能性和可行的途径。其途径何在?在于从忠恕做起。在《论语》中,孔子说过“吾道一以贯之”,曾子对弟子解释说,孔子的“一贯之道”在于“忠恕”,实际上也就是给弟子们指明了途径和方向。当然,“忠恕”两个字不能截然分开,但是,却需要注意“忠”字在前、“恕”字在后。前一个字强调的是自己的道德追求,后一个字强调的是怎样对待他人,贯穿于其中的是推己及人的自己那颗“本心”。从自己的本心出发,言行有礼有节,才能合乎“中庸之道”,才能符合“忠”字的要求;“恕”字拆开,就是“如心”二字,他人的本心也与我们的本心一样,当我们有缺点和错误的时候,希望得到他人在宽容前提下的批评和建立在善意纠正错误基础之上的宽容。

从更具体的情况来说,又可以说“孝”、“敬”、“悌”、“信”是修道的基础,“孝”也就是从本心出发对待父母,“敬”也就是从本心出发对待国君,“悌”也就是从本心出发对待兄长,“信”也就是从本心出发对待朋友。要做到这四个方面,也只是从本心出发。要从本心出发,却又要先知道自己的本心。孔子说,自己在这四个方面的都没有能够做到,表面看起来,让人觉得,圣人都做不到,自己又怎么能做到呢?如果这样认为,那就错了。首先,孔子说自己没有能够做到,那是因为真正做到这四点,就已经是“得道”了,但是,学无止境,行在终生,所以,孔子永远不会说自己已经完全做到了。其次,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否已经做到了,而在于是否立志于追求达到这个境界,所以,孔子所说的“所求”二字非常重要,不可错过。其三,每个人修道,都需要从这四个方面开始做起,因为孔子立志于此,学而不厌,躬行不懈,所以,虽然孔子自己说没有完全达到,但是,却被后世贤哲尊为圣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从此做起,成为君子、贤人也就不难,甚至可以成为圣人也是可能的。圣人之名,不是任何人自己可以自命的,更不是靠一部分人的推崇所能达到的,那是两千年众人的自然选择而确立的。

圣人也只是从“平常”做起的。一个人的“德”,有多有少,只要不断积蓄就会越来越多。无论德有多高,也都只是本心本性中本来就已经具备的,只是在于是否被遮蔽和被遮蔽得多少的问题,所以,“德”也只是平常之心。人生在世,只有心上的“德”,却不落实到行动上,便不是“知行合一”,便只是空泛的“德”,甚至可以说那根本不是真“德”。发自本心本性的言辞,不是凭空产生的,不是有意杜撰的,更不是靠外在的修饰而来的,所以,也只是平常之言辞。当我们的言辞要公开出来的时候,需要注意是否其中含有了名利私心。言辞一旦公开出来,就会产生或大或小的影响;一旦形成了既定的影响,那是后悔莫及的,所以,言辞不能不谨慎。任何人都不会说自己已经完美无缺,永远都会有不足之处,当我们发现或者被别人指出了缺点不足之周,只要能够自我勉励,不遗余力地追求趋向于完善,我们离大道的最高境界也就越来越近,我们离圣人的修养也就越来越近。

有时我们说话言不由衷,有时我们做事违背初衷,为什么会如此?如果不是因为被名利之心诱惑而患得患失,便是因为被生死威胁而遮蔽本心。得民心者为王,君子如果不从本心出发,不从顺应民众之心出发,那么,不可能得民心,当然也不可能实现王道仁政。圣人被尊崇为圣人,表面看来是众人尊崇的结果,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却是圣人自我修养的结果。因为圣人具备了圣人的修养,所以才会得到民心的拥护,才能得到后世的尊崇。孔子被尊崇为“至圣”,是因为孔子具备了“至圣”之言和“至圣”之行,这种言行由“本心本性”贯通起来,上升而成为大道,下达而普照人间。既然君子是学习圣人之道的,那么,就不能不忠厚笃实。能不断地自我修养,才叫做“忠”;能宽容地对待他人,才叫做“厚”;能在名利得失生死之前坚定不移,才叫做“笃”;能言行一致、内外如一,才叫做“实”。

(责任编辑:薄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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