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诗歌原文:
请大家先把原文阅读几遍。
殷(引)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围)斯,莫敢或遑(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二、《诗序》讲解:
殷其雷,劝以义也。召南之大夫远行从政,不遑宁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
1.此诗为什么题为“殷其雷”?
“殷其雷”,其中的“殷”字是指雷声,题目的意思就是“雷声轰鸣”。此诗为什么会以此为题呢?这就要从雷是怎么发生的说起。
雷是怎么发生的呢?从《易经》的《震卦》卦象来看,《说(悦)卦传》明确地说:“震为雷”。这个卦的卦象由一个阳爻(---)、两个阴爻(- -)构成,所构成的卦象是:
。
这个卦象,意味着阳气被浓重的阴气压在最下面,当这个阳气要奋身而露出地面的时候,就会有震惊百里的轰鸣雷声。
当我们听到雷声的时候,意味着阳气已经从最下面腾动而出,万物的生机开始显现出来,因此,有“春雷发动,万物发生”之说。
春雷是在夏历二月发生,到夏历七月开始收起,所以,到了春季二月,草木发芽,显示出“绿柳才黄半未匀”和“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景象;到了秋季七月,草木开始凋谢,呈现为“无边落木萧萧下”和“白露伤草木”的情景。
春雷迟迟不发动,意味着阳气不足,生机不盛。秋季雷声迟迟不收起,意味着阴气不足,敛藏无力。俗话说:“八月打雷,遍地是贼。”
春雷往往伴随着春雨,是阳气与阴气交合的产物,因此,春雨过后,天气越来越暖和,万物得以滋润。杜甫诗歌有《春夜喜雨》一首,其前四句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秋雨则是阴气冲击阳气的产物,因为阴气越来越旺盛,所以,才会“一场秋雨一场寒”,万物的生机因此而敛藏。
此诗,以“殷其雷”为题,说的是召伯发布号令,意味着召伯在南国推行文王号令,大夫之妻仍在北国,能够听到雷声从南国传来,可知号令如春雷、如甘霖普降。
同时,雷声阵阵传来,其中既有因为丈夫离开自己封地去发布号令,而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的忧虑,也有大夫之妻为丈夫、为南国百姓、为国家而感到喜悦的情感。
一般情况下,大夫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出境的,这里这个大夫是召伯的属下,跟随召伯到南国行教化,大夫行程不能自己确定,所以,大夫之妻不知丈夫何时能归而有牵挂之情。
2.“劝以义”是什么意思?
首先要说,这里的意思是大夫之妻用礼义勉励丈夫。“劝”和“谏”这两个字是不同的,“劝”是指勉励别人继续做该做的事情;“谏”是指告诫别人不要去做不该做的事。
什么叫“义”呢?义者,宜也。也就是“应该”的意思。怎么断定是否“应该”呢?在中国文化之中,大体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种是以“道”为衡量标准,这是圣人的标准。符合大道的就是应该做的事,或者是应该采用的做法。可是,什么叫做“道”呢?这个却是比较难以说清楚的。
《道德经》中说“道可道,非常道”,但是,儒学对“道”有自己的解说方式,也就是告诉我们“道”的起点、过程和终点,告诉我们什么是“道”。
“道”的起点何在?在“人之初”那个“本性”之善;终点何在?在“本性”扩充、完善而达到“至诚至善”;过程如何?沿着从起点到终点的那条直线“下学而上达”。
一个人的心思和言行,不失去本性之善,不偏离“下学而上达”的那条正道,最后能达到“至诚至善”,然后,心思和言行可谓不违背“道义”。
第二种是以“仁”为标准衡量,这是贤人的标准。符合“仁心”的就是应该做的事,或者是应该采用的做法。
什么叫“仁”呢?儒学经典告诉了我们“仁”的起点,即“恻隐之心”;告诉了我们过程,即“仁者爱人”;告诉了我们终点,即“仁者人也。”
一个人的心思和言行,不失去恻隐之心,使自身的心思和言行不被私心、私欲所左右,进而达到无一心、一言、一事不符合人道,便可谓不违背“仁义”。
第三种是以“礼”为衡量标准,这是君子的标准。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礼”是什么意思?其前提是自身的诚心和敬意,其实质是人能够从人的本心本性出发,在此时、此位做应该做的事,既不超前,也不滞后,而且“思不出其位”。
《礼记》中说:“君子礼乐斯须不可去身。”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如果一个人的心思和言行,符合其所在之时、所在之位,便可谓不违背“礼义”。
第四种是以“情”为衡量标准,这是善人的标准。发自“真情”,毫无虚伪矫饰,更没有欺诈之心,去做应该做的事,或者是应该采用的做法。
“情”是什么?是我们的心灵受到外在的正面事物的感召,从而产生出来的真诚而自然的情感,既不自欺,也不欺人。
“情”的正面作用,好比是春风吹动万物,使万物自然生长。一个人的“情”,是因为他的“心”被外物引发而产生的心灵波动,表现为喜怒哀乐爱恶欲,这是需要节制的,否则,任何一种“情”都可能使人自误误人。
人之“情”,要符合“义”,需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需要避免“私情”,需要“发乎情,止乎礼义”,不能放任“情”的泛滥。
第五种是以“利”为衡量标准,这是做人的最低标准,如果再降低标准,那恐怕就等同于禽兽了。但是,要正确理解这个“利”。
“利”字是什么意思?秋季到来,自己所种的庄稼成熟了,自己去收获自己应该得到的粮食,满足生存的需要。
《周易·文言传》说:“利者,义之和也。”这也就是说,至少要使人人各得其应得之利,进而要使天地万物也能各得其利。
孔子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只顾自身之利,而不顾他人之利,是私利;既已得到该得的利,还想得到更多,是贪婪;为了自身之利,而损害他人之利,则是邪恶。
孔子说:“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也就是说,一个人能够还算是一个人的话,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看到利益的是否符合“义”,想一想是否自己应该得到的,想一想得到的方式方法是否符合正道。
3.大夫的“礼义”:
此诗之中的大夫,是召伯属下的大夫,必须修养符合君子的标准,然后才可以得其大夫之位;身居大夫之位,就必须遵循礼义。
召伯属下的大夫,其妻子也应该符合“淑(善)女”的标准,然后能得以成为大夫之妻;身位大夫之妻,就必须遵循礼义。
《论语》之中,子夏说过:“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修养符合君子、淑女的标准,然后可以得以称为大夫、大夫之妻,这是“学而优则仕”;既已成为大夫、大夫之妻,就要在做好本职之事以后,继续学习,这是“仕而优则学”。
《论语》中说:“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有人说这是孔子之言,有人说这是子路之言,不管是孔子所说,还是子路所说,都是为了告诉我们做事是为了“行其义”,而不是为了“谋其利”。
“远行从政,不遑(黄)宁(凝)处(楚)”,说的是大夫之“礼义”。所谓“远行”,意味着远离家乡,远离妻子。身在官员之位,如果无其德,如果不尽其责,可谓“臣不臣”。身位男人,当然不能不顾家,但是,不应该只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里所说的这位大夫,他之所以去“远行”,不是为了个人的“事业追求”,更不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而是为了“从政”。
所谓“从政”又与“做官”不同。“做官”意味着做好自己该管的事情,未必自身行得正、做得端;而“从政”则意味着凭借自己身心端正、言行端正,去维护正义,使国家多一份正气。
君子“做官”,必然能“从政”,否则,算不上“君子”;小人“做官”,做不到“从政”,能“从政”也就不算是“小人”了。
世上有许多人,在“做官”的时候,不仅不能做好自己该管的事情,反而徇私枉法、投机钻营,乃至巧取豪夺、祸国殃民,这样的“官”,无异于“贼”。
恨“贼”、骂“贼”,很容易。最起码的是,自身在其位,不做“贼”事;可贵的是,自身注重修养,在任何地位都能够“从政”。
孔子说:“《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意思也就是说,对该尽孝的人能尽“孝道”,对兄弟姐妹能尽“悌道”,因此而能使家人、国人、天下人增加正气,这也是在“从政”,并非必须身居高官之位才能“从政”。
所谓“不遑宁处”,是说没有时间在家安宁地呆一会儿。这不是大夫发牢骚,更不是在抱怨什么,而是说明大夫有忧国忧民之心,说明大夫有尽职尽责之意,也说明大夫之责的重大,使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大夫“不遑宁处”,意味着大夫不是不想跟妻子在家过那种安宁的生活,不是不想满足妻子的愿望,不是不想给妻子多一些安全感,不是不想多给妻子和孩子一些关心,只是因为无法兼顾而对妻子有歉意。
大夫不是不懂“情义”,但是,“不遑宁处”的心态,可以说是“发挥请,止乎礼义”的。能够“以礼节情”,然后能不违背“礼义”,能不至于陷入“情”中而违背“礼义”。
“情”是由外在事物所引发出来的私人感受,“礼”则是能够兼顾内心和外物、自我和他人、家人和国人的合理之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不能无情,更不能无礼。
大夫作为一个臣子,在家与国之间难以兼顾,却无怨无悔,这是美德;但是,如果身为国君,却去倡导“为国舍家”、“自我牺牲精神”,则难以称之为“仁君”。
一个男人,为了大局,为了国家,而无法兼顾妻子,无法兼顾小家,而能心怀歉疚,这是值得敬佩的;如果一个男人,毫无歉疚之心,为了自身的名利欲望,为了自身所谓的“事业”,而不顾妻子,不顾小家,甚至舍弃妻子和小家,则是不可取的。
4.大夫之妻的“礼义”和“情义”:
“闵(悯)其勤劳,劝以义”,说的是大夫之妻的“礼义”,而“情义”也在其中了。从男女来说,男子不能无情,更不能无礼;女子本来重情,知礼更好。
丈夫“远行从政,不遑宁处”,家庭的重担当然也就全部落在了妻子的肩上,不仅如此,也使妻子难以得到丈夫的关心和保护,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连个能够给出主意、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其难处可想而知。
在此情况下,如果妻子抱怨丈夫,当然是出于“真情”,但是,却不合于“义”,当然不符合“情义”的标准,更不符合“礼义”的标准了。
在这首诗里,大夫之妻能“闵其勤劳”,意味着什么呢?所谓“闵”,意思与“悯”字相同,是怜惜、心疼之意,这也就意味着大夫之妻对丈夫的真情和关心。
丈夫在外勤苦劳作,难以回家,丈夫本来就已经身心劳顿了,已经心怀歉疚了。如果妻子对丈夫的勤劳不思不想、不闻不问,那么,这样的夫妻则形同路人。
如果妻子凭借自身的美貌、多情,去诱惑丈夫,为了能够像杨贵妃那样“三千宠爱在一身”,使得丈夫像唐明皇那样“从此君王不早朝”,即使是出于“真情”,那也是“自误误人”之举,严重的时候可谓“祸国殃民”。
如果妻子从私情出发,去抱怨丈夫,那无异于只顾自己而不顾丈夫,这就是自私的做法;如果再进一步无理取闹,那无异于给丈夫雪上加霜。
在这首诗里,大夫之妻不仅“闵其勤劳”,而且还“劝以义”,是既符合“情义”又符合“礼义”的心态和做法。不失真情,却又不为情所困;既是对丈夫的关心和安慰,又是对丈夫的勉励和鼓舞。
这样的妻子,必然能在家照顾好长辈和晚辈,必然能与家人和睦相处,因此,也就使丈夫没有后顾之忧,从而尽心尽力地“从政”。当然,这样的夫妻,也必然能够“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