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导读

QQ群讲座稿039:《诗经·邶风·柏(百)舟》(二)(2013.07.29)
发布日期:2020-05-26   点击:

各位群友,晚上好!应该是昨天晚上的讲座,因为我的错误,改成了今天晚上才进行,首先跟各位群友说声对不起!今后,此讲座还是在周日晚八点开始。

从本次讲座开始,《大学》和《诗经》讲座,又增加了一个同时直播的群,即“诗词文字哲学群”,我们的“同学”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向首次看此讲座的朋友说明一下,在下的《诗经》讲座,不是按照近百年来的流行说法来讲,而是按照《毛诗正义》讲解,注重经典的教化作用,而不是作为“文学作品”来欣赏。

在讲座的过程中,不是仅仅讲明白《诗经》中的诗篇内容,而且还会在适当的地方穿插进一些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话题和内容,希望大家能理解。

上次,我们介绍了《邶风》以及“十五国风”的次序是依据什么排列的。今天我们来学习《柏舟》的《毛诗序》。

《诗经》中的《柏舟》有两篇,一篇在《邶风》,另一篇在《鄘风》,大家比较熟悉的是后者,我们这里要讲的是前者,我们先来说说这个问题。

顺便说一下,上一周讲座的时候,有群友曾经说,讲经就直接讲解清楚文字的意思就可以了,不要如此教训人。这个说法的产生是有原因的。

1】今文经学在西汉,干预朝政道为先。东汉古文经学起,经学渐渐成漫谈。

春秋时期,礼崩乐坏,霸道横行。如果有一个国君能遵从孔子所传的道,施行王道仁政,也就不至于有战国时期更进多的战乱。

战国时期,七雄争战,弱肉强食。如果有一个国君能遵从孟子所传的道,施行王道仁政,也就不至于有秦国通过大肆杀戮占领全中国。

秦朝时期,始皇二世,自以为是。虽然设立七十二博士,却一切都独断专行,以严刑峻法治国,但求维护自身权利地位,而不能以仁政待黎民百姓,十五载而亡,百姓再遭战乱。

汉朝初期,信奉黄老,与民休息。战乱之后,民心思安,归农归田,国家很快安定和富裕了起来。这是与儒学“爱民”相一致的。

但是,只求让百姓吃饱穿暖,让百姓能够富裕,却不致力于礼义教化,却不致力于使民众向善敬贤,则“饱暖思淫欲”者众,而“保暖思礼义”者少。

时至武帝,独尊儒学,默认百家。当时,立“五经博士”,以载道的经典为治政的指导,君主也不敢公然凌驾于经典和圣人之上。

因此,当时的“今文经学”直接指导、参与政治,而不是把经典放在君主制订的政令之下,不是把君主凌驾于圣人之上。

虽然说汉武帝没有完全做到这些,没有成为“圣王”,却也能成了一代“明君”,君臣民都能够知到向善,君子之道占了上风。

当君主心里把自己的地位凌驾于经典和圣人之上的时候,并不是不想治理好国家,但是,更多的是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可是,这样一来,偏离正道也就越来越远。

在此情况下,“古文经学”地位越来越高,君主对儒生的说法采取的是“予取予需”的“参考”态度在此情况下,也有很多儒生把“道义”放在了“政令”之下的地位。

在此之后,到明朝末期,每个朝代里能够维持政令基本不偏离正道,能够为百姓说话做事的文臣武将,主要就是靠正人君子、仁人志士。

然而,一般说来,正人君子和仁人志士往往对奸佞小人一开始都不是要“置之死地而后快”,但是,奸佞小人则总是对正人君子和仁人志士“置之死地而后快”。

当正人君子和仁人志士被昏君奸臣排斥在朝廷之外、迫害致死的时候,就是奸佞当道、祸国殃民的时候,也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古文经学”不是放弃道义,可是,在君主在内心里要把自己凌驾于经典和圣人之上的时候,“经学”也就从指导地位降低到了附属地位。

时至清代,频繁而众多的文字狱,使读经之士或者因为坚持道义而被杀、被排斥,或者只能用所学的经典去证明君主政令的“圣明”而不能说其错误;

有的读经之士,本来是要坚守道义,可是,在高压政策之下,他们无法用经典去直接干预朝政,因此,走上了文字考据训诂、版本整理的路。

“古文经学”之路,加上清代对儒学的利用和阉割,导致绝大多数读经之士或者“独善其身”,或者波不得已而“噤若寒蝉”;

后来学习西方“科学民主”,一切都走向西方的“知识化”、“理论化”之路;经典不再被当做经典,而且还要按照反传统的要求去重新解释,或者进行批判,当然不能用儒学来行教化了。

后来又有“十年浩劫”,使“反传统”也偏离了正道,经典和圣人都成了“反动”、“落后”的,因此,更不能用经典来行教化,于是,儒学经典就成了纯粹的研究对象。

这种现象,到了最近十几年,才有了一点改变,但是,这种改变还是极其有限的。因此,在大家已经习惯了“知识介绍”、“理论研究”的情况下,会有对“教化”的反感。

2】当今世界五大教,儒教唯与四教殊。须明主次和主客,为万世开太平途。

说到“教化”,就要说到“儒教”。如今,有很多人反对“儒教”的提法,还有很多人主张把儒教列入“五大宗教”之中,并为此而争取让政府承认儒教是宗教。

这种提法和看法,从我个人所理解的经典原则来说,都是不可取的。因为其根源或者来自反传统,或者是受西方宗教的影响。

儒教是什么意思呢?是用圣人所传的经典,来教化众人,从而使人的一生符合“人”的标准,从而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儒教作为一种信仰,它不同于佛教、道教,也不同于基督教、伊斯兰教。如果外国人把儒教和其他四个教并列起来,我们没有意见,可是,我们自己不能这么认为。

儒和道的关系是国内两教,是主辅关系。一国不能同时有两个并列的君主,同样道理,一个民族也不能没有一个主体信仰。有了主体信仰,不是不能有其他信仰。

儒和佛,前者是国内的,后者是外来的,因此是主客关系。虽然这位“客人”在中国扎根了,繁荣了,如今的信奉者众多,客人来了,我们好好招待,但是,毕竟不应该喧宾夺主。

儒道佛,是东方三教,都从人性本善立教。儒教信奉者都有可能成圣贤君子,道教信奉者都有可能成为真人神仙,佛教信奉者都有可能成为佛菩萨罗汉。

来自外国的两大宗教是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也是引人向善的宗教,至少与东方三教所不同的一点是,所信奉的是“神”,信奉者会得到“上帝”和“真主”的保佑。

儒教与其它四教都不同的是,并非自己说信仰儒教就可以了,遵循儒学经典修养自己身心,按照圣贤君子之道去说话做事的人,自然而然就是儒教的信仰者;

儒教不需要组织,不需要教堂。有圣贤君子之心的人,都是儒者;学校、政府,宗庙、家祠、家庭、社会,无处不可以作为传道、行政、行善的场所。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信仰,不能勉强。对于其他信仰者,只要不是心怀叵测,我们也不排斥。但作为中华民族的人,我们应该首先致力于学习儒学经典,尊敬我们的圣人。

如果说儒教与其他各教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儒教是从人的本心本性立教,使人区别于禽兽,使人类社会区别于动物世界,因此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儒教的信奉者,效法天地之道,尊敬往圣前贤,祭奠祖先神灵,从人类自己的修养做起,而不是祈求天地、圣人、祖先的保护;

儒教的信奉者以得道、成仁为志向,而不是以追求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成为圣人为志向,更不是要得到功名富贵、权力地位;

儒教不用天堂、利欲诱惑人们相信,也不用地狱、灾难威胁人们相信,而是从做人的本分、责任教化人;

儒教不去讲前生来世,而是注重今生、此时的心思和言行;儒教虽然贯通天道、地道、人道,但是,所注重的是怎样效法天地之道,而成就人道。

儒教的信奉者,可以是君,可以是臣,可以是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儒教不讲究所谓“出世”与“入世”,心在名利、得失、生死之外,“唯义所适”,而且把天理和人情贯通在一起。

【3】教化所教须入心,所化亦即复本性。隔靴搔痒有何益?自身有错自纠正。

大家常常使用“文化”这个词,虽然学者专家往往在解释这个词语的时候,把源头追溯到《周易·贲(必)·彖传》,但是,使用的时候一般都采用来自西方的含义。

《彖传》的说法是:“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所谓“人文”是指“人之所以为人”的“言行举止”之“礼”,其根本是在人的“道德修养”。

常常看到有人说:“道德修养能治国吗?没有好的制度,再好的道德修养也起不了作用。”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理,不过,其中有很大的问题。

有道德修养的人,会把王道仁政落实到政令、制度之中,会去尽心尽力地去落实这些好政令,遵守这些好制度,从而能够按正道达到国泰民安。

大家想一想,满心私欲、私利的人,在制订政令、设计制度的时候,会考虑是否符合道义吗?也许为了保护自身利益而去考虑所在群体的利益;

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或许会去考虑本国的利益,却不会去为祖先和子孙考虑,不会去为外国人考虑,更不会真心诚意地去为天地万物考虑。

言归正传,按照《彖传》的意思,“观乎人文”,是说圣人的德行足以通达人类的本心本性,又通过经典,告诉天下人应该如何修养自己的本心本性;

所谓“以化成天下”,是“以”什么?就是“以人文”。所谓“化”是什么方式?首先就是“教化”,所谓“成”,是让“天下”成为符合人道的“人间”。

“教化”是什么意思?是通过“教育”而使人“自化”。这里的“化”,不是外在添加给人什么,而是每个人凭借自觉自愿,来学习修身、做人、做事之道。

经典,本来就是用来行教化的,而不是用来被人研究、评论的。当然,是否愿意接受这个教化,那是每个人自己决定的,即所谓“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读经,在于从经典中得知圣贤君子之志,从经典去体悟圣贤君子之心;把我们的心放入经典中去,清洗掉自己心中的私心私欲。

如果我们采取蜻蜓点水的态度,欣赏旁观的态度,居高临下的态度,怀疑批判的态度,那么,即使把经典通读千万遍,终究与没有读过一样。

程子说:“凡看《论》《孟》,且须熟读玩味。须将圣人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如果读经不能“切己”,那么,读来读去,终究是浮光掠影,如入宝山空手回。

再说,我应邀前来讲座,本意不是要来教训任何人,只是借此机会,再次仔细“玩味”经典,以自学为主,而顺便把自己所学介绍给愿意一起学习的朋友。

讲座暂停,休息十分钟。在这十分钟内,欢迎各位群友提出问题,欢迎群友议论切磋。十分钟后,开始讲《柏舟》。

二、《柏舟》原文(请先阅读三遍):

第一章:汎(泛)彼柏(百)舟,亦汎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遨)以游。

第二章:我心匪(非)鉴,不可以茹(如)。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诉),逢彼之怒。

第三章:我心匪(非)石,不可转(三声)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三声)也。威仪棣棣(地),不可选也。

第四章:忧心悄悄(巧),愠(运)于群小。觏(够)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物)辟(必)有(又)摽(表)。

第五章: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非)澣(换)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三、《诗序》讲解:

诗序:“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

1.“柏舟”题解:

【1】岁寒方显松柏性,世乱最能见忠诚。君子平时常木讷,困穷不滥修养功。

说到“柏”,恐怕我们很容易想到“松柏”吧?我们从“松柏”又能想到什么呢?可能有的朋友会想到“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可是,这句话的根源又在何处呢?

恐怕根源就在《论语》中孔子所说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彫也。”这里所说的“彫”,就是“凋”的通假字。

大家知到,松柏是四季常青的树木,即使是在严寒的冬季,也依然青翠,根本就没有凋谢的时候。这个时候,松柏虽然不生长了,但是,也正是生机的修养时期。

《四书章句集注》引用范氏的话解释说:“小人之在治世,或与君子无异。惟临利害、遇事变,然后君子之所守可见也。”

在平时,固然应该以善心去待人、做事,但是,我们按照君子之道去行,这个时候的表现,或者在众人看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傻气,被人说成是迂腐。

可是,在面临利害、遇到事变的时候,也就是考验我们修养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守住良心、坚守道义,便是君子。

比如,我们在遇到比较大的诱惑时,我们能不能守得住良心?在遇到比较大的威胁时,我们能不能守得住良心?

我们也许不用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在我们遇到需要救人的时候去不去救?只要一担心被讹诈,就不会救人了,可是,这是先设定了只要救人就可能会受讹诈。

人见人死却不救人,那么,恻隐之心也就没有了。孟子说过:“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就因为担心还没有成为事实的被讹诈就不去救人,那么,我们会怎么样呢?

朱子又引用谢氏的话说:“士穷见节义,世乱识忠臣。欲学者必周于德。”我们想一想,“士”凭什么能“穷而不滥”、“穷见节义”?凭借的是平时的学习,以及平时修养来的“德”。

松柏之性,是天性。所谓作为“岁寒三友”的松竹梅,都是品种问题,不是从其它树种“修炼”而成。但是,任何一个人的品德,都可以凭借自己的修养而像松柏一样。

人人生来都有“德”的根基,就是那个“良心”;所谓“必周于德”,说的是一定要尽心尽力让自己的“德”能够周全。

德不周全,不足以抵挡诱惑与威胁;德不厚,不足以理解天下众人。最重要的是,我们是自觉自愿地去修,还是自暴自弃。

2】松柏之木本坚贞,柏木之舟可渡人。可叹仁人不得位,心怀大志不能伸。

“柏舟”,顾名思义,就是用柏木做成的舟。柏木坚贞,所以才有柏舟的坚固。可是,还要有撑船的人。

撑船的人,有的是为了自己过河,有的是为了渡人过河,有的是一起过河。如果一个人在人数众多的时候,只顾自己过河,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如果是要渡人,或者和大家一起过河,那就需要有仁爱之心,和过硬的撑船技术和经验。其中,仁爱之心是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仁爱之心,平时难以把撑船技术学好,也很难注意总结经验,这样的话,别说很难有责任感,即使有责任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难以担当起责任来。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有一个人,既有仁爱之心,又过硬的撑船技术和经验,但是,却不被允许去撑船,却让缺乏仁爱之心的人去撑船。

看着船只在风浪中颠簸飘摇,船上的人时刻面临着危险,心中非常担忧,却无法有所作为。本诗以“柏舟”为题,写“仁而不遇”,就属于这种情况。

这类诗,对后世影响很大。仅仅在中唐的诗歌之中,就有不少。这意味着“诗教”在发挥着作用,意味着文人还没有都忘记应有的责任。

比如,韦应物有《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本来是不求显达的幽草,生长在卑下的涧底;在高高的山上,那讨人喜欢的黄鹂鸟,在深深的树林中得意地欢唱着。

可是,已到傍晚,而春潮激荡,春雨还在增强水势;野外的渡口边,一只船被春潮急雨冲荡得摇来摆去。

那位为野外渡口的舟船担忧的人,可谓“仁而不遇”者;那高山深树之上婉转欢唱的黄鹂鸟,不正是得志的奸佞小人吗?

还有刘长卿的《寄全椒山中道士》:“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遥持一樽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作者在衙门之中,为何会感觉到冷?被排斥在朝廷之外,“落叶满空山”的时候是深秋,意味着国家已经处于多事之秋,作者却没有办法去为朝廷解决问题。

作者自己本来是需要有人来安慰的,诗中却写着要去安慰别人,去安慰那位“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的“山中客”,其实是要互相安慰。

可是,因为“落叶满空山”,早已寻不到路径,徒有安慰之心,却无法去安慰,自己也因此更加独孤寂寞,内心更加寒冷。

还有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山雪。”大雪覆盖了所有地方,“千山鸟飞绝”意味着毫无生机,“万径人踪灭”意味着贤人已经隐去。

然而,作者在一叶孤舟之上,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去“渡人”,要去救国,志向不改。

他像姜太公那样在雪中垂钓,期待着西伯侯前来。他带着期望等待着,不惧风雪,不惧寒冷,正如刘禹锡《望夫山》所写的那样:“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

为什么中唐时期会有这么多这样的诗?这就像《诗经》之中的“变风”、“变雅”一样,只要是在国家政令已经出现问题,却还有药可救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这样的人,好比具有松柏那种“岁寒不凋”的品行,具有坚守道义而矢志不渝的品格,如果他们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报复、实现他们的志向,便可以使国家转危为安。

当这些人遭到排斥、打击、迫害,而朝廷之中充斥着奸佞小人的时候,百姓也就到了遭受苦难的时候,朝廷也就逐渐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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