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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学习《诗经·邶(辈)风·旄丘》,请先读诗序和正文:《旄丘》,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脩【修】方伯连率(帅)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
第一章:旄(毛)丘之葛(格)兮,何诞(但)之节(洁)兮。叔兮伯(博)兮,何多日也。
第二章:何其处(楚)也,必有与(语)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第三章:狐裘蒙戎(盟容),匪【非】车不东。叔兮伯兮,靡(迷)所与同。
第四章: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兮,褎(秀)如充耳。
一、题解与诗序讲解
【1】旄丘是旗形如帽,其前可见后不见。周公之教戒酒色,庄宣背弃国已乱。
前高后低的山丘,叫做“旄(毛)丘”。《尔雅·释丘》说:“前高旄丘,后高陵丘。”也就是说,前面高而后面低的山丘叫旄丘,后面高而前面低的山丘叫陵丘。
详细来说,“旄丘”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先从“旄”字来说。《说文解字》:“旄,幢(床)也。从{“旗”去掉“其”}(眼),从毛,毛亦声。”段玉裁先生说:“幢,童也。其貌童童也。”
这种“幢”,属于旗帜的一种,所以“从{“旗”去掉“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旗帜呢?其形状如伞盖、如冠帽,有“牦牛尾”作为装饰。“旄丘”就是说“像旄一样的山丘”。
这种山丘,上面光秃秃,周围齐刷刷地下垂,从上面看不到下面的部分,从前面看不到后面的部分。所以用“童童”来解释。
“童童”又是什么意思呢?其上端圆平而且光秃秃的,因此有“光秃秃”之义;其下端则如下垂的幕布,而且层层叠叠的,犹如众多的柳树枝条,因此有“茂盛”之义。
此诗用“旄丘”为题,是要说明什么呢?根据《毛诗正义》之说,上一首《式微》和这一首《旄丘》,都关系到“黎侯被狄人所逐而寄宿于卫国”之事,我们就从此来说。
黎侯固然是道卫国避难,但是,一方面是想要在卫国的庇护,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卫国帮助他赶走侵犯黎国的狄人,恢复故国。
既然是黎国之事,为什么却在《邶风》之中呢?因为这是卫国贤者闻知黎侯君臣之言,看到黎侯君臣之事,有感于卫国情况而作。
据《史记·卫康叔世家》,西周初年,周公以周成王之命平定“管蔡之乱”后,把作乱的武庚当初管辖的殷商余民分封给卫康叔。
卫康叔名叫封,是周武王的同母兄弟,是周公的侄子。周公担心卫康叔年轻,所以,曾经告诫卫康叔,让他一定要向殷商贤人君子询问殷商兴亡的原因,一定要爱民。
并且还告诉卫康叔说,正因为商纣纵酒、好色,所以才开始走向灭亡。周公的告诫见于《书经》之中的《康诰(告)》、《酒诰》、《梓材》三篇。
卫康叔做了卫国国君之后,遵从周公之教,庶民和睦喜悦。卫康叔长大之后,曾经担任周王的司寇,爵位是“侯”。后来,他的子孙世代世袭而称“伯”。
到了第七代,周夷王升其为侯爵。过了两代,卫武公称“公”,重修卫康叔之政,卫国又得以安定康乐。可是,从此以后,卫庄公失礼而好色,见《邶风·绿衣》。
卫庄公之后是卫桓公,然后,卫庄公之子州吁(欲)弑君篡位,而又借战争而危害国人。见《邶风》的《终风》和《击鼓》两篇。
州吁被杀,卫宣公即位之后,比卫庄公更加荒淫无道。见《邶风》的《雄雉(置)》和《匏(袍)有苦叶》两篇。
卫国自从卫康叔之后,国君从称为“伯”而升为“侯”,又从“侯”升为“公”,但其爵位却是“侯”。卫康叔之贤,可谓除了周公、召(邵)公之外,就要数(属)到他了。
因为,卫康叔所分封的卫国,也犹如周朝的旗帜之一。但是,从庄公开始,经桓公、州吁,到宣公,违背周公之教,卫国这面旗帜已经濒临倒下之境地了。
当初黎侯能来求卫国庇护和援助,当然是抱着很大希望而来的;可是,如今的卫国就好比“旄丘”一样,只能看到以往,而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了。
卫庄公时,所造成的是朝廷之乱;州吁之时,所造成的是国家之乱;宣公之时,所造成的则是失信、失望于天下诸侯。
周公所教,在于以史为鉴、戒酒戒色、修德爱民,卫康叔遵之行之而民悦,子孙不违而保国,卫武公遵之而重振,卫庄、卫宣悖之而衰微。
【2】方伯连率各不同,皆有诸侯相救义。黎侯寄寓在卫国,卫伯不救失其义。
诗序:“《旄丘》,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脩【修】方伯连率(帅)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
在此,我们事先说明一下:《毛诗正义》对“方伯连率”的注解文字很多,很详细,我们这里只是尽量简单地说明一下,不把重点放在详细考辨上,而放在道理上。
为什么《旄丘》之旨是“责卫伯”呢?这需要先明白“责”字之义。有“责任”却不“担责任”,然后可以“责难”、“指责”、“问责”。所谓“责卫伯”,是因为“卫伯”本来“有责任”却“不担责任”。
为什么称之为“卫伯”,卫国国君就“有责任”了呢?因为“伯”就在“方伯连率”的范围之中。按规定,“方伯连率”就有保护诸侯的责任。
“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这个时候,卫国的在位之君是“卫宣公”,明明是“公爵”,为何称之为“卫伯”呢?因为卫宣公当时是“州伯”。这个“伯”,不仅仅是指爵位而言。
那么,“方伯连率”是怎么回事呢?按照《礼记·王制》之说,五个诸侯国叫做一个“属”,每个“属”都设有“属长”;十个诸侯国叫做一个“连”,每个“连”设有“连帅”,也可以叫做“连率”;
三十个诸侯国叫做一个“卒”,每个“卒”设有“卒正”;二百一十个诸侯国叫做一个“州”,每个“州”设有“州伯”。“属长”、“连率”、“卒正”、“州伯”,都是诸侯之中的“官长”。
《王制》的注解说:“凡长皆因贤侯为之。殷之州长曰伯,虞、夏及周皆曰牧。”按照这个解说,首先,能作为“官长”的人,都是“贤侯”。卫康叔便是“贤侯”。
唯有“贤侯”能够担当得起“方伯连率”的责任,然而,身在“方伯连率”之位的人,却不一定都是“贤侯”。若在位者不是“贤侯”,也就不会担当起责任。
黎侯遇到失国之难,来到卫国来求得“卫伯”庇护、援助,然而,卫国国君却不担当其“方伯连率”的责任,难怪“黎之臣子以责于卫”。
卫宣公,身居“方伯连率”之位,当然失信、失望于天下诸侯,难道不是愧对天子、愧对祖先、愧对庶民、愧对百姓吗?
其次,朝代不同,则“官长”的名称不同,殷商的州长叫做“伯”,虞舜、夏禹、以及周朝的时候,都叫做“牧”。那么,“方伯连率”之中的“方伯”所指的是什么?
按照孔颖达先生《毛诗正义疏》之说,“周谓之牧,而云方伯者,以一州之中为长,故云方伯。若牧下二伯,不得云方伯也。”
意思是说,周天子所辖境内,分为若干“州”各州的官长叫做“牧”,也就是“方伯”,统管本“州”之内的若干诸侯国;
“方伯”之下,还设有“二伯”,不能称为“方伯”。当时,卫宣公是“方伯”之下、“二伯”之中的“伯”,既不是“方伯”,也不是“连率”。
那么,这里所谓“责卫伯”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呢?《诗序》又说“不修方伯连率之职”,而不仅仅说“不修‘伯’之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以此表明一个道理:身在“方伯连率”之位的“官长”,“若诸侯有被侵罚者”,就必须“使其连属救之”,而不必一定指明究竟是“方伯”还是“连率”。
【3】礼乐征伐只为道,行道之人须贤德。有德然后能行道,虽然所居位有别。
《论语·季氏》中说:“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既然“礼乐征伐自天子出”,那么,《旄丘》为何还要“责卫伯”呢?
因为“卫伯”在“方伯连率”之列,此是“天子”所定,而且是由“天子”赋予“征伐”之权。“天下有道”,则所任用的“方伯连率”会是“贤侯”。
“贤侯”的“征伐”,如果是出于私心私利,或者穷兵黩武,那么,就不足以称之为“贤侯”,当然其所为“征伐”也不足以称之为“征伐”。
以正道出师,而讨伐有罪,然后才可以称之为“征伐”。当“方伯连率”要“挟天子而令诸侯”、盗用“征伐”之名的时候,“方伯连率”就只是“诸侯”了。
在“上无天子”或“天下无道”的时候,意味着“天子”已经失去“天子之德”,失去“天子权势”,而且已经礼崩乐坏、风俗败坏;
在此情况下,诸侯之间必然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乃至灭人之国、夺人之地、杀戮频繁。怎么办呢?
这就需要“方伯连率”了。正常情况下,“方伯连率”维护天下和平、救助诸侯危难、保障各国安全;不正常的时候,则要恢复正常,亦即使“天下有道”。
可是,到了“上无天子,下无方伯”的时候,使“天下有道”的责任就需要有诸侯担当了;到了“天下无道”的时候,则“匹夫有责”了。
其实,贯通于各种情况之中的原则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由君子来担当起“道义”之责任,所不同的只是君子所居之位的不同。
卫宣公为何会被“责”?因为他“不修方伯连率之职”。为何不说他“不尽职”,却说“不修职”呢?因为不修身成德,则不可能担其应担的责任。
这里说“责卫伯”,所“责”的不是“卫国”,而是“卫国”的国君。卫康叔遵奉周公教训则国泰民安而成侯伯,无非是因为卫康叔重视修养自身之德;
卫宣公违背周公教训,虽然仍处侯伯之位,却因为无德无礼,而失信、失望于天下诸侯,愧对天子、愧对祖先、愧对庶民、愧对百姓。
《旄丘》固然是因为卫宣公身居“方伯连率”之位而不担当“方伯连率”之职责,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卫宣公失去“侯伯”应有之德。
“礼乐征伐”之中,“礼乐”是“教化”而使“天下合道”之事,“征伐”是“行政”而使“天下有道”之事。因此,“礼乐征伐”都是为了“道”。
《春秋经》僖公元年之下,《左传》中有个说法:“凡侯伯,救患、分灾、讨罪,礼也。”也就是说,“侯伯”有“救助危患、分担灾难、讨伐罪国”之“礼”。
在此,“卫伯”不仅不为黎侯“救患、分灾、讨罪”,而且由于自身无德无礼,导致民风败坏了,导致“国将不国”了,别说是无“侯伯”之德,“国君”之德也已不存。
【4】唇亡齿寒貌似对,实则只是小人道。合纵连横貌似对,实则只能是霸道。
假如说卫宣公出兵帮助黎侯复国,是不是就不应该受责难了呢?如果不是为了维护道义、正义,就仍然应该在受责难之列,只是罪名不同了而已。
有人说过,黎国和卫国是邻邦,狄人侵占了黎国,如果卫宣公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就应该帮助黎国驱逐狄人。
这种说法,是从利害得失来考虑问题,换句话说,也就是说,假如黎国被狄人侵占而有利于卫国,卫国就应该帮助狄人。
这种说法,与“有奶便是娘”、“成王败寇”、“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之说没什么区别,是“小人之道”,而不是“君子之道”。
在“天下无道”的社会,这种从个人利害得失来决定自身行为的做法会普遍存在,而且是能得到广泛的赞同,然而其危害之深广是难以预料的。
须知,“方伯连率”的设置,以及一切政令、制度、法律的规定,都应该是维护道义、主持正义的,落实在现实之中,就是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卫宣公之所以有庇护、援助黎侯的责任,是因为当初“卫伯”早已受命而居“方伯连率”之位,也是因为黎国被狄人侵占,庇护、援助黎侯则是维护正义。
再者,如果是为了达到私人欲望而“挟天子令诸侯”、盗用“征伐”之名,不是“方伯连率”却“合纵连横”,那么,便是“霸道”之举,违背儒学之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合纵连横”相当于把“一对一”的交战,变成“一群对一群”的交战,甚至变成“世界大战”;
因为“合纵连横”,是凭借自身的“强大”去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不同的只是要战胜对方还是要抵御侵略,所造成的灾难更加严重而且普遍。
在“天下无道”的社会里,这种“弱肉强食”、“强强联合”的主张和做法,会普遍存在,而且是能得到广泛的赞同,然而其危害之深广是难以预料的。
为何会出现以上所说的两种情况?因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而君子之道的践履需要修养,而小人之道恰恰是因为没有修养,所以在遇到外事外物时“心役于物”。
其解决之道,就在于通过“教化”、“政令”而使“天下有道”,进而达到“天下合道”,如果不这样,就只能任凭世人、家国像海上的树叶一样沉浮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