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讲:QQ群讲座稿:《诗经·豳(音宾)风·东山》(二)(2017.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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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先阅读诗序与原文三遍(建议背诵):
诗序:《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音酪)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也,四章乐(音勒)男女之得及时也。君子之於人,序【同叙】其情而闵【同悯】其劳(音牢),所以说【同悦】也。“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唯《东山》乎?
第一章:我徂(音促二声)东山,慆慆(音涛)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音常)衣,勿士行(音航)枚。蜎蜎(音冤)者蠋(音竹),烝(音争)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第二章: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音裸)之实,亦施(音移)于宇。伊威在室,蠨蛸(音消烧)在户。町(音听)畽(音团三声)鹿场(音厂),熠(音意)燿宵行(音航)。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第三章: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音贯)鸣于垤(音叠),妇叹于室。洒埽穹窒(音穷至),我征聿(音欲)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第四章: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燿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音离),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三、全诗前四句讲解:
《东山》全文共四章,其前四句完全相同:“我徂(音促二声)东山,慆慆(音涛)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其意曰:“昔日我往东山去,始终心悦不顾归。而今我从东方来,微雨如泣天色灰。”代将士兵卒述其东征始终之情也。
【1】“我”,每一位东征之将士兵卒也。然而,此非其人之自指,而是君臣将心比心、设身处地而代言。倘若是将士自述,则其情乃是个人之情,此诗亦是个人之作。今有君臣代言,则是君臣深体将士之心情,而体恤慰劳之,如此则此诗方可谓《诗经》之诗。
“徂”,《尔雅·释训》有二解,一曰“往也”,一曰“存也”。“往”者,离其地而前往他方;“存”者,在其地而不移动。同是“徂”字,何以同时有相反二解也?盖此字为会意字,由“彳(音赤)”与“且(音居)”二象构成,“且”亦兼作表音之象。
从“彳”之字,皆与行走相关,由此而言,则可解为“往”。其所以可解为“存”,盖由“且”字之象而来。“且”字之本义,乃是“男根之象”,男子虽身动而行,男根只是随之却不离其处;由此可引申出“士卒随军而行,而其人在其军中而存身”之义。
所谓“东山”,固然可以解为“所征之地”,然而,不必确指某地。从其象而言,盖暗涵之义为:“前往东方征伐,乃是走向日出之方,走向光明,走向胜利;东方主生、主仁,意谓虽是征伐,却是为救国救民,是仁义之师;登山则艰难,行军、征战亦必艰难”。
《毛传》注:“慆慆,言久也。”《说文解字》曰:“慆,说【同悦】也。从心,舀(音咬)声。”由此而言,此所谓“慆慆”者,指士卒于出师征伐之时,无不始终喜悦而心潮澎湃、斗志昂扬。为何喜悦?叛乱者祸国殃民,今能征伐之,则国可安而民可宁矣。
“不归”者,犹言“出不入兮往不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谓士卒怀有“必死之信念”,早已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士卒何以能如此?君臣有仁心,行仁政,有礼义教化,出师但为除暴安民,此即所谓“说【同悦】以使民,民忘其死”也。
【2】“我徂东山,慆慆不归”,言其出师之时也;“我来自东,零雨其濛”,言其凯旋之时也。叛乱已平定,征伐已完毕,士卒可谓凯旋而归矣;然而,自东方归来之“我”,必有伤亡而不得归来者。是故,同是一个“我”,前后却不相同,此单指归来者。
《说文解字注》曰:“零,徐雨也。……谓徐徐而下之雨。《小雅》‘兴云祁祁’,传曰:‘祁祁,徐也。’笺云:‘古者,阴阳和,风雨时,其来祁祁然而不暴疾。’引申之义为零星、为凋零。从雨,令声。”是故“零雨”即“缓慢平和之雨”。
何以言其雨如此“缓慢平和”?一者,征伐者,圣王不得已而用之,虽曰凯旋,终究劳师动众,且有人员死伤,无可庆贺,反而令人感伤,因而有雨也。再者,倘若叛乱不平,则百姓不安,天下不宁,而今终于得以平定,故其雨缓慢平和也。
《毛传》曰:“濛,雨貌。”其实,是细雨如垂帘,因而给人以朦胧之感。其朦胧,固然是因其雨,然而,当时未必有雨,亦未必朦胧。写其有雨、朦胧,皆以写其心也。何也?叛乱虽平,而来日方长;礼乐未兴,前途未卜,不敢有丝毫放松也。
四、第一章后八句讲解:
其原文曰:“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音常)衣,勿士行(音航)枚。蜎蜎(音冤)者蠋(音竹),烝(音争)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诗序》谓此章“言其完也”,亦即归来之士卒有幸得以全身而归也。
【1】“我东曰归,我心西悲”,《毛传》注:“公族有辟(音必),公亲素服,不举乐(音悦),为(音位)之变,如其伦之丧(音桑)。”所谓“公族有辟”,谓国君同族之人,若有因罪当处死者,自有其法,不当众处决。此指征伐管叔、蔡叔之事。
所谓“公素服,不举乐,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指国君因其同族有因犯罪而依法被处死者,则身穿素服而非丧服,不动用乐舞,日常生活因此而有所改变,依据与死者之亲疏状况而决定如何对待,不前往吊唁,只是设有哭丧之位而哭之。
《毛传》此注,与诗句有何关联?周公东征,所征伐者乃是同族之管叔、蔡叔。周公东征而今可谓归来矣,同时亦即管叔、蔡叔已伏诛矣。然而,死者固然罪有应得,却终究是骨肉之亲,亦是先祖血脉,因而念及发起于西部之先祖、西部之亲族,心甚悲痛。
“制彼裳(音常)衣,勿士行(音航)枚”,《毛传》注:“士,事。枚,微也。”析言之,上衣谓之衣,下衣谓之裳(音常),是士人平时之衣装,此是与“战袍、铠甲”相对而言。所谓“制彼裳衣”,意谓但愿士人从此制作平时衣装,换下战袍与铠甲。
《毛传》何以解“士”为“事”?从世俗而言,年至可行男女之事者可谓之“士”;从经典而言,能知自别于禽兽而能知修养为人之德,然后可以谓之“士”。是故,世俗所谓“士”,在于可行“成年人之事”;经典所谓“士”,在于可行“成人”之事。
所谓“勿士行枚”,字面之意是“莫再从事于行伍战阵、衔枚行军”。与“制彼裳衣”合而言之,谓周公但愿能使天下之人不再从事于行伍战阵、衔枚行军,毕竟“成人之事”在于“仁义”,但无论是征伐或争战,皆“非生即死、生死参半”之事。
不欲使天下人从事于行伍战阵、衔枚行军,“仁”也;然而,叛乱者逆天灭性、祸国害民,若不征伐则如见义不为,甚至如见死不救,是故,征伐叛乱者,“义”也。周公岂愿有一人之死伤?岂有“舍卒保帅”、“以杀止杀”之心?惟有一片仁义之心而已。
【2】“蜎蜎(音冤)者蠋(音竹),烝(音争)在桑野”,何谓也?《毛传》注:“蜎蜎,蠋貌。蠋,桑虫也。烝,窴(音田)也。”所谓“蜎蜎”,本是虫类蠕动之貌,此以“蠋貌”解之,则是专指“蠋类蠕动之貌”。然而,“蠋”为“桑虫”,何谓“桑虫”?
“蠋”者,其本字为“蜀”,盖后借此为地名或国名,则加“虫”作“蠋”以表其本义。《说文解字》谓之“葵中蚕也。从虫;上目,象蜀头形;中,象其身蜎蜎。”谓之“桑虫”则未必是“蚕”,谓之“葵中蚕”则似蚕非蚕,然则,究竟是蚕或是非蚕也?
“蜎蜎者蠋”,谓“其体弯曲而蠕动者为蠋”也,欲知其是蚕或是非蚕,须从下句辨之。“烝在桑野”之难,在于“烝”字之义。《毛传》解之为“窴(音田)”,“窴”字“从穴,真声”。“真”字本义为“充实”,故“窴”字之义为“填穴”。
《说文解字》谓“烝”为“火气上行”,从其象而言,上有一人,下有大火,人与火之间有一物相隔,两侧各有一手。人在火上,义为人受蒸烤之苦;两侧有双手,若是出于仁心则是“拯救”,若是其心不仁则如置人于死地。
据此而言,“蜎蜎者蠋,烝在桑野”之义可知矣。有“似蚕非蚕”者,受害于管蔡淮夷叛乱之庶人,或许是出于被迫,或许是出于自愿,或许是无辜之人;亦有“是蚕非蚕”者,谓奉命东征而平平定叛乱之士卒;如论何者,皆如“桑虫”般屈身蠕动,无不欲求生也。
如此众多之人,为何至于如此境地?自周公之心而言,受害于管蔡之乱者,固然是管蔡使之如受蒸烤于火上;周公虽为拯救庶人而东征,却又如自身将众多士卒犹如“桑虫”般挣扎于桑林、野外。周公虽在“拯民”,士卒却因此而或受苦、丧生,周公自责而忧恤之也。
“敦彼独宿,亦在车下”,《毛传》无注。“敦”有“敦厚”之义,亦有“责问”之义。在此当兼取二义。叛乱者之士卒,奉命东征平叛之士卒,本是敦厚之庶人,若非管蔡数人叛乱,岂有当前之苦难、死伤?故而,双方士卒之责问,无不指向管蔡叛乱也。
是故,士卒本是敦厚朴实之人,只因管蔡作乱而至于或如被弃于野外桑林中之蚕,或因平定叛乱而背井离乡、独宿于野外,亦如野外桑林之蚕。蚕不仅无伤人之意,且有益于人。然而,如此众多之民人,竟不如野外桑林之蚕,何也?独宿于战车之下,岂如生于野外桑林之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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