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Q群讲座稿164：《论语·子路》009（2018.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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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0子曰：“苟有用我者，期（音基）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1】朱子曰：“史记，此盖为（音位）卫灵公不能用而发。”其意谓，据史书所载，此章所载夫子之言，或许是因卫灵公终究不能任用夫子，故有感而发。朱子又引尹氏之言曰：“孔子叹当时莫能用己也。”此解有值得商榷之处。

何以有值得商榷之处？其因有二。其一，此乃从史实而言，且由“盖”字可知，只是猜测之言，而未必然也。倘若如此解之，则可谓将《论语》等同于《史记·孔子世家》，或等同于“孔子言行录”，而非“载道”之“经典”矣。

其二，若依尹氏所说，则夫子似乎是汲汲于人能用己，“当时莫能用己”则感叹。倘若如此作解，则可谓不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之义，却计较于“己是否为当时诸侯所用”，有诸侯用之则喜，不用则叹，此岂是圣人之言行也？

纵使以为此是夫子之感叹，亦必非叹“己是否为当时诸侯所用”，而是叹“有道而无诸侯能遵，故而天下多灾多难，苍生不幸”也。范文正公《岳阳楼记》谓“古仁人之心”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夫子至圣，岂能“为己而悲”？

【2】“苟有用我者”，其关键在“我”字之义。自私自利之“我”，小人之“我”也；居仁由义之“我”，君子之“我”也；“万物皆备于我”之“我”，圣贤之“我”也；“德配天地”之“我”，圣人之“我”也。“我”，固然有贯通之义，但不可执一而论。

此章言“我”，下章言“善人”，再下章言“王者”，皆非专指某一人，而人人可以修身而至于此也。身不修而自私自利之“我”，有被任用者，但能任小而不能任大，所任过乎其德，则误己误人；修身而至于圣人之德，则足以凝道于“我”，是此章之“我”也。

“苟有用我者”之“我”，是以德而自信者，非以德谋位者；是知道遵道者，非以得道者自居。德有大小，位有高低，当以德配位。君臣民皆能“德位相配”，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有条不紊”矣；知道而遵道，则可免背道而驰之患矣。

未得其位者，修身成德而已，不谋其位。德既大矣，不论是否有位，其德必能润身而呈现于言行，如日之行于天；用之则行如白昼之日，舍之则藏如黑夜之日。或昼或夜，可见之变相也；日行而照，不变之常则也。圣贤得位，天下如昼；圣贤无位，天下如夜。

圣贤君子无所“苟”，天下之人却有“苟”。君有其德，则遵道而不苟；君德不足，则随意而成苟。君，受命于天，虽尧舜禹汤，不能以天下君位私相授受。既居其位者，若有道而不学，则如“下士”；知道而不遵，则如“中士”；得道而行道，则如“上士”。

【3】“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是德配其位、有道而行之效也。朱子曰：“期月，谓周一岁之月也。”时满十二月，亦即满一年之期限也。如此，则“三年”者，是满三年之期限也。一年、三年，非论其时限之长短，而言其自然期限，既未加速，亦未减速也。

加速，则如揠（音亚）苗助长，是自作聪明，反成愚蠢也。减速，或因有意加速而致，或有意压制而致。无论是有意加速或减速，皆是随意苟且之行。如柳柳州《种树郭橐驼传》所言：“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

日出东方则昼，日落西天则夜，日之德也，日行之道也。若人之德不如日而如萤火、灯火，则其明灭不足以成昼夜；若人之行，不遵道而欲走捷径歧路，则难免偏颇错误，甚至背道而驰。倘若日之光热有意加减一点、其行稍有加速减速，便是人类之大灾大难。

是故，一年、三年，是有圣德而遵道者治国自然见效之期限，犹如小麦冬播而夏收，犹如万物春生而秋成也。十年树木，未能十年而成者，必不能做栋梁之材；百年树人，未能百年而成者，必不能臻于小康、大同。此所谓“欲速则不达”也。

夫子者，至圣也。然而，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历经十五载；而后，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每十载升一境界。圣人之修行如此，政教之行也，亦同此理。读经十年便自以为得道，不修身而六十却能得道，必不能也。

【4】“期月而已可也”，所谓“期月而已”，是“满一年十二月之期限为止”。朱子曰：“可者，仅辞，言纲纪布也。”其意谓，夫子言“可”，是称其最低限度，或谓之“基本”；所谓“纲纪布也”，是政教之纲要法则可确定，且初步施行而民无怨也。“三年有成”，朱子曰：“有成，治功成也。”其意谓，纲纪施行于政教，已初见成效也。

何以“一年”而“纲纪布”，而“三年”方“有成”？船山先生曰：“儒者任天下事，有一大病，将平日许多悲天闵人之心，因乘权得位，便如郁火之发于陶，迫为更改，只此便近私意，而国体民命，已受其剥落矣。”善哉斯言，足以警戒世人。

所谓“期月而已可也”之“可”，亦可解为“必满一年，逾一年而后亦无不可”。虽有德而明道，落实于“纲纪”亦必审慎。何也？“纲纪”有丝毫之偏差，则“大政方针”偏差更多，推广于天下，则或至于因当初“差之毫厘”而至于“谬之千里”，岂敢不审慎？

“纲纪布”又岂是一蹴而成之事？“纲纪布”固须任贤，然而，岂能大肆贬黜旧臣、众官？惟“举直错诸枉”而已。“纲纪布”固须于政令革故鼎新，然而，岂能如北宋之变法般，欲行新政则尽废旧政、欲行复旧政则尽废新政，导致朝令夕改、扰乱国计民生哉！

然而，世俗常见“一朝天子一朝臣”之事，亦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之说，皆非圣贤君子之道也。“一朝天子一朝臣”者，排斥异己也；“新官上任三把火”者，急于树己之威、急于见功也。道君有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行政而如飘风骤雨，岂能长久？

【5】“三年有成”者，船山先生曰：“朱子谓‘圣人为政，一年之间，想见已签不好底（的）事都革得尽’，不如南轩所云‘三年之所成者，即其期月所立之规模’，为深见王道施行之次第也。”是故，三年之所成，是既定而有成效，可谓小成，而非大成也。

世人有“乱世用重典”之说，此如“重病用猛药”之法，其意虽在治国、疗病，实则蒙蔽仁心矣。况且，贪官污吏在在皆是，岂能尽杀或囚之？政令荒乱数不胜数，岂能尽废而革之？必以节制而治标，尤须固本以培元。可叹天下多舍本逐末、本末倒置之人事。

“期月而已可也”，犹如春季之耕田、播种。有荒地而不开垦，虽播种五谷亦难收成，有土地可谓有“基”，有田地可谓有“础”；无基无础，无处播种五谷。选种不良，乃至错误，此可谓“无基”；既已播种，而不能生根发芽，此可谓之“无本”。

既有良田，既播良种，既已生根发芽，然后尚需夏日之成长，亦需秋季之收获。“三年有成”，犹如夏日之成长、秋季之收获。播种而生苗，则庶民或能认可；生长茂盛，则庶民或能寄望；必至于收获，而后庶民得其实利，方能确信而欢欣鼓舞。

然而，春秋战国，以至于此后两千余载，误认种草抢粮者多矣，误认圣贤君子之道非良种者多矣；播良种于草莽者多矣，其苗初生即欲收获着多矣；又有见禽兽之强而欲学禽兽者，有见强盗子孙富贵而欲学强盗或投奔强盗之子孙者。如此如此，可谓人类之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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