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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洁专栏】非洲的蛊惑之五 天堂之羽
发布日期:2010-04-15   点击:

宽阔的东非大裂谷坦坦荡荡地穿行在肯尼亚的高原上,面对着自己无意中在地球那美丽的面孔上留下的这道巨大的伤疤,上帝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滴落在裂谷里,涓涓汇成了一个个咸涩的湖泊,像一串美丽的珍珠。其中有一颗闪烁着粉红色光泽的珍珠尤为动人,辽阔的草原和无际的苍穹像一对蚌壳,怜爱地把它含在口中。它就是纳库鲁湖。

一念起这三个圆润的字眼,记忆就像踩翻了水边的鹅卵石,一脚滑进了一片浩淼的湖面,我的眼前波光粼粼。微风拂过碧绿温润的水面,抹出松松的皱折,像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子的丝绸睡衣,慵懒地铺展在草原上,这睡衣有着美丽的花边,一道粉红,一道灰白,粉红的就是栖息在岸边的火烈鸟,灰白的是岸上微微发亮的盐碱。纳库鲁湖处于火山带,湖水盐碱度较高,适宜作为火烈鸟主食的浮游生物生长。加上周围湖泊,在这一带生活的火烈鸟约有200多万只,全世界的火烈鸟有三分之一流连在这里。所以纳库鲁国家公园虽然不大,但被誉为“观鸟天堂”,园中有约450种禽鸟,其中最著名的是火烈鸟,英文名称FLAMINGO。

关于纳库鲁的回忆是真正的粉红色的回忆,还带着咸咸的微腥的气息,此刻我的指间划过键盘,像划过火烈鸟那粉红翎羽一般柔滑,浓重的盐碱湖的味道从键盘的缝隙里爬出来。火烈鸟是来自天堂的使者,带着凡间少有的天真和高雅,又像是神话里偷盗圣火的勇士,把火种藏在腋下降临人间。纳库鲁的火烈鸟属于小火烈鸟,高约90厘米,黑喙,身体粉白色,鲜红的腿又细又长,深粉红色的羽毛装饰在翅膀上,闪烁发亮,那种红色很难描摹,比大红稳重,比玫红明亮,又比粉红鲜艳,好似煤炭将烬时,轻轻地吹口气,它所爆发出来的红宝石一般的颜色。它们在浅水中低下头,浸没在水里,通过喙的左右摇摆,把食物吸入嘴里,嘴里有骨制过滤器,类似鳃,然后舌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做活塞运动,把水和泥逼出过滤器。

纳库鲁的火烈鸟是火烈鸟家族中颜色较浅的,也正因此多了几分清秀的气质,我看过其他种类的火烈鸟的照片,浑身赤红,像被水烫过,颜色太过了。火烈鸟安静时羞涩纯洁,像个小公主,在水中可以伫立数小时或无声漂游。然而当它飞翔起来,露出隐藏在翅膀底下的红色和黑色的翎,像披上一件华丽的锦袍,刹那间变成一位高贵雍容的皇后。成群的火烈鸟在松软的岸边和浅湖水中嬉戏,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但你总是靠不近他们,如此撩人。早先天主教徒把火烈鸟当作凤凰,传说中投入火中涅槃的不死鸟,列焰中红羽纷飞,在天堂里获得永生。

天堂有颜色吗?如果有,那一定是红色的。当一望无际的火烈鸟腾空而起,掠过无边的天际,掠过苍茫的东非大草原,你难道不会感到天堂的辉煌?看过电影《走出非洲》的人恐怕难以忘却这个场面:当卡伦喜出望外地钻进丹尼斯的滑翔机,得知他昨天才学会的驾驶飞机,不禁错愕,但是她已经顾不得了。滑翔机掠过纳库鲁湖镜子一样的水面,无数的火烈鸟像船头翻卷的浪花飞向天宇。卡伦痴痴地看着,觉得飞机正在飞往天堂的路上,她轻轻地向后伸过手去,握住了丹尼斯的手,感到了天堂的温暖。

每一个看过这个画面的人,此时眼里一定闪烁着绯红的羽毛一般温柔的光泽。

纳库鲁国家公园的面积有188平方公里,其中约三分之一是碧波荡漾的湖面,是鸟类的乐园。只是湖水的面积却总是在变化,降雨量的多少直接决定着火烈鸟的数量,一度由于湖水减少,火烈鸟只好背井离乡,幸好80年代以来,随着雨水的增加,火烈鸟纷纷返回家园。纳库鲁就像一枚隐形指环,不动声色地套在每只羽毛美丽的火烈鸟身上,永远无法褪下。当湖水在干旱的肆虐下慢慢干涸,它们恋恋不舍地告别家乡,只要雨水一到,湖水重新变得像绿盈盈的方格稿纸一般清澈明亮,它们迫不及待地飞回来,彼此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在稿纸上写满离别相思之情。它们乳白色的长颈彼此浅吻,宛若两颗爱心的交接,镶嵌着粉红花边的雪白的羽翼如灵魂般清纯,双双相偎相依,是何等醉人的情景。

当我想起那片清朗的湖面,好像又站到了湖边的盐碱地上,火烈鸟与我们遥遥相望。我忙着拣地上散落的火烈鸟羽毛,长长短短的红色翎羽在泛着盐花的沙子里半露半掩,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当地人用火烈鸟的羽毛制作精致的工艺品,五六支柔软的红羽凑在一起就是一朵绽放的梅花。在纳库鲁公园旅游饭店的接待大堂门口,摆着两株用火烈鸟羽毛做成的枫树,对着天南海北的游客露出娇羞的笑容。连接待员写字的笔上也绑着几支轻飘飘的红羽。

如果只是在湖边看鸟,还不能完全体会到纳库鲁的好处,好像一本小说,只看了前半部,没看结尾,意犹未尽,如果能攀上湖边的那座小山远眺,那才叫美丽。恬静的湖水落落大方的展现在眼前,由远及近,从深绿到碧绿再到岸边的浅绿,浅绿之上渲染着成片的粉红,宛如飘落的云霞,浅绿色的边缘镶着一圈灰白的纱边,再向外又是绿树成荫、芳草萋萋。

东非是观鸟爱好者的天堂,如果你是第一次走出家乡到非洲观鸟,将有可能把你的鸟类记录提高一倍。你能很容易地寻找到500种鸟类,如果呆在肯尼亚或乌干达一个月,可能创记录地欣赏到700种。世界其他地方相似的品种,在这里差别之大可能完全出乎你的意料。肯尼亚有一些非常有趣的鸟,比如有一种“秘书鸟”,体高近1米,嘴似鹰,腿似鹭;羽毛大部分为白色,中间两根尾羽极长,达60多厘米,像两条白色飘带。飞起来随风飘荡,如同仙女飞天一样。因为它们头上长着几根羽笔一样的灰黑色冠羽,很像中世纪时帽子上插着羽笔的书记员,所以得名“秘书鸟”,它的科学名字叫蛇鹫。它可是捕蛇的好手,有时蛇太大,不能一举使它毙命,秘书鸟便叼起蛇飞向天空,在高空上松开嘴,让蛇摔到坚硬的地面上一命呜乎。甚至小秘书鸟也精干捕蛇之术,有时它们还以蛇为“玩具”嬉戏。秘书鸟是终生配对,“一夫一妻”制,雌雄秘书鸟从配对到死亡很少分开。

在东非成百上千种鸟中,如果搞一个选美大赛,那荣获桂冠的非“皇冠鸟”莫属。这种鸟美得像仙鸟,浑身的羽毛呈深浅不同的灰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而典雅的灰色羽衣正好衬托出头颈的绚丽,无羽的双颊上嵌着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双鬓雪白,颔下有一团火红的椭圆形垂肉。头顶上,前部覆盖着一团乌黑的绒球,柔软光洁,后部戴着一顶坚硬的鬃毛组成的锦冠,金光灿灿,酷似皇冠,又像节日燃放的礼花,凝固在最灿烂夺目的那一刻,肯定是上帝不小心把自己的光环放错了地方,从云缝里漏掉了,飘落到它的头上。在雨后湿润的马赛马拉大草原上,能看到一对对的皇冠鸟优雅地漫步,看到从身边经过的汽车,投去友好的一瞥,继续卿卿我我。它们能歌善舞,有时是浪漫的“双人舞”,有时是壮观的“集体舞”,舞步轻盈,渐趋急骤,最后竟舞得如醉如痴。皇冠鸟属鹤类,是禽鸟中的“老寿星”。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皇冠鸟一旦结为鸾俦,便形影不离,终生相依。一方遇难,另一方舍生相救。一方死去,另一方则长期哀鸣不已。

肯尼亚,这块绿宝石一般的土地究竟养育了多少大自然的精灵?蕴涵了多少神奇的秘密?一想起它,思念的琴弦上就挂着上百万只绯红的羽翼,坠得心绪弯成沉甸甸的弧形。

然而就在这篇文章快写完时,我上网查资料,无意中看到一则消息:肯尼亚纳库鲁湖的火烈鸟大批神秘死亡,引起环保人士的忧虑。目前对火烈鸟的死因尚不清楚,但是调查人员在火烈鸟的尸体里发现了铅、汞和砷。研究人员据此猜测,由于流向湖里的未经处理的污染物增加,从而致使这些火烈鸟中毒死亡。

那一刹那,猝不及防的我受到重重一击,仿佛一扇冰冷的玻璃大门在我身后嘎然落下,温暖的目光折断了翅膀,我只能隔着一片厚重的冰冷凝视着那些美丽而无辜的鸟儿,远远地,与我隔着。照这样下去,如果再有卡伦和丹尼斯那样的旷世爱情在澄明的纳库鲁湖面飞掠而过时,还会有一望无际的火烈鸟起舞相和吗?

美丽的FLAMINGO,你不是“不死鸟”吗?

猛然想起纳库鲁湖名字的由来,“纳库鲁”源自马赛语,意思是“旋动(打转)的尘土”。古怪的名字,但非常贴切,因为20世纪初,湖水大量减少,以至于成了一个水坑。上帝的泪水流干了,曾经一片生机的湖底被撕去了衣裳,暴露在烈日下,大风吹过,碱尘在坚硬的沙砾上盘旋着飞到几公里外。1955年,湖水终于干涸了,每天下午,湖边的纳库鲁镇被白色的烟雾笼罩。庆幸的是,六年后,人们所期待的雨水来了,湖水一直保持到现在。可是仅仅有水还是不够的。

爱动物,不像爱自己的手和脚那么自然,爱它们需要勇气。我们和动物本是同舟共济,可是人类为了多贪图船上的一点空间和食物,无情地把身边的伙伴踹下水去,然而人却很快发现,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驾驭自然界这艘神秘的大帆,于是回头慌慌张张地又想捞起那些忠实的伙伴,只可惜,有一些已经永远地沉入水地,再也回不来了。

但愿纳库鲁湖永远不要“名符其实”。

(责任编辑:瞿佳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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