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要讲到的是很多朋友经常问的一个问题:怎么“格物”。这个问题因为有很多种说法,所以才变得复杂了。其实并不复杂。
在“知终重始”的这一段之中,其句式都是“欲……先……”,这里忽然改成了“……在……”这种句式,有什么含义呢?
所谓“致知在格物”,也用了一个“在”字,这意味着“在”字的前后部分,不是先后关系,而是告诉我们落实前者的途径。
《大学》开头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意思就是,“大学之道”就是通过“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去实现。
“致知在格物”,意思就是,“致知”就是通过“格物”来实现,而不是到“格物”之外去寻找什么“致知”的方式、方法、技巧。
那么,“格物”是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说,就是王阳明先生所说的“致良知”。“来”、“至”、“正”、“灭人欲”、“学事理和物理”,都可以统摄在“致良知”之中。
王阳明先生的原话是:“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所谓“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意思是说,“心”的“本体”本来就只是一个昭昭不昧的“天理”、“良知”,像天地日月之“心”一样。
所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意思是说,遇到外事外物的时候,“本心”就会萌动,这一萌动,就有偏离“良知”的“恶”,也有没有偏离“良知”的“善”。
所谓“知善知恶是良知”,意思是说,能够用来区分善恶的最基本标准,就是“良知”。因此,我们要掌握辨别善恶的标准,这个标准是“良知”,而不是“好恶”或者“利害”。
所谓“为善去恶是格物”,意思是说,近善远恶、学善去恶、成善除恶,也就是“格物”。亦即“存天理灭人欲”。
“格物”作为“修身”的第一步,不能要求过高。我们连区别善恶的标准还不清楚呢,如何去“为善去恶”呢?下面,我们来详细说说“格物”。
【1】格字本义为木长(常),由短变长有所至。固步自封尚何言?善到至善己之事。
《说文解字》说:“格,木长貌。从木,各声。”所谓“木长貌”,就是树木生长得很长的样子。段玉裁先生说这是“格”的本义。
又说:“引伸之,长必有所至,故《释诂》曰,格,至也。”意思是说,树木生长,必然越长越长,而且必然有所要达到的地方。
然后,段玉裁先生引用了几个例子加以说明。《尚书》“格于上下”、“格于艺祖”、“格于皇天”、“格于上帝”,其中的“格”都是“至”的意思,也就是“达到”的意思。
从这些例子来看,这个“到达”,一般不是指横向的,而是指纵向的,而且是由下而上的。所以,这里所说的“木长”,应该是指树干,而不是指树枝。
我们把这个道理,用来解释人生修养。首先,人不可固步自封,止步不前。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所以,一个“自甘下流”的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其次,人生修养的过程,其实也就是从“善”到“至善”的过程。就像树木要长高长大,成为“栋梁之材”那样,人也应该修养自己,使自己成为家国的“栋梁之才”。
再次,如果树木一开始就分枝杈,或者过早地分枝杈,那么,这个树木必然长不高、长不大。从人的修养来说,如果三心二意,如果“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终究难成“栋梁之才”。
【2】由此到彼名为至,由此至彼名为来。正反两意用一字,和而不同莫疑猜。
郑玄在注释《礼记·大学》的时候,就是把“格”解释为“来”。段玉裁先生解释说:“此接于彼曰至,彼接于此则曰来。”
也就是说,从自己所立之处,到别处去,叫做“至”,其过程则叫做“之”,亦即“前往”的意思。让别处的人到自己这里,叫做“来”,亦即“过来”的意思。
为什么一个字,却表示两种相反的意思呢?这就要看从什么角度或立场去看待了。从“我”的角度来说,是到“你”那里去;从“你”的角度来说,则是到“我”这里来。
这涉及到中国文化的思维方式问题。在中国文化中,从来不讲“对立统一”,而是讲“和而不同”、“相反相成”。比如说,《汉书·艺文志》里面说:“水火相灭亦相生。”
在我们接受了西方传来的马克思主义之后,我们常常使用“矛盾”这个词,来表示“对立”、“敌对”,其实,这是不符合中国文化传统的。
对“我”来说,我所用的“矛”和“盾”不存在“对立”关系,而是“和而不同”的关系,它们都是用来保护“我”的。
而且“我”的“矛”和“你”的“盾”,也不存在“对立”关系,它们都是各自独立,而又相辅相成的武器装备而已。
在什么时候,“我”的“矛”,和“你”的“盾”,变成了“对立”关系呢?是“你我”的“心”把对方当成“敌人”了,“你我”的“矛”和“盾”才“对立”起来。
再者,太极图之中,有“阴”,有“阳”,有“中”。一方面,这说明要看“阴阳中”必须从“太极”的整体去看待;另一方面,偏离了“中”,才分出了“阴阳”。
其实,像“格”这样,同时表达正反两方面意思的字,在汉字中还是比较多的。比如“受”、“乱”、“从”、“落”等等。
“受”字上面是“爪(找)”,也就是一只手;下面是“又”,也是一只手;中间的“冖(蜜)”本来是一种东西。从“爪”来看,是把东西递给人,即“授予”;从“又”来看,是从别人手中把东西接过来,即“接受”。
“亂”字由“爪”、架子上的“乱丝”、整理好的一束“丝线”这几个象构成。从“爪”来看,是要“治理”;从架子上的“乱丝”来看,是“混乱”;从整理好的“丝线”来说,是“大治”,犹如“天下大治”的意思。
【3】初学无友不如己,人来友我我不拒。近朱常赤近墨黑,学善须到贤处觅。
孔子说:“无友不如己者。”意思是说,要交朋友,就要去交那些比自己好的人,去交那些值得我们尊敬、学习的人。
那么,对于那些不如我们的人怎么办呢?如果其中有的人愿意向善,有诚心有敬意地跟我们一起学习,我们当然不能拒之门外。
“交友”和“交际”不同。孟子说:“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
也就是说,“交友”是看所要交的人德行如何,要交友,就要去交那些有德行的人,德行修养好的人。德行与辈分高低、地位贵贱、年龄大小无关。
凭借辈分之高、地位之贵,或者年龄之长,去要挟别人作为自己的朋友,或者拒绝别人成为自己的朋友,那就根本不是在“交友”。
“交际”虽然和“交友”不同,但是,也不应该“交结匪类”。就像子夏告诉他的门人时所说的那样:“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听了以后,有不同意见。他说:“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子夏所说的是初学者的“交际原则”,子张所说的是“君子”的“尊贤”和“容众”原则。须知,“君子”是已经能够“诚意”、“正心”的人,已经是能够保持”良知“的人。
哪位家长,会让自己还没长大的孩子去跟德行不好的孩子”交友“?但是,负责任的父母也会告诉孩子,永远不要骄傲,永远不要看不起别人。
哪位家长,会愿意让自己还没长大的孩子去跟不善之人“交际”、“来往”?只不过是,孩子已经长大,已经足以明辨是非的时候,为了工作而不得不与不善之人“交际”,那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交际”了。
什么样的人才是“朋友”?经典告诉我们的“朋友”,一定是志同道合的人,而不是谋求私利的“狐朋狗友”,不是共同享乐的“酒肉朋友”。
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对一般人的规劝。我们总不能让自己一辈子都做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吧?总不能让自己做一个只要一遇到骗子就上当的人吧?
怎么办?那就要注意“格物”和“致知”的关系,也就是说,向善人、贤人学习,要使自己成为一个能够掌握辨明是非标准的人。
孟子说:“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4】朋友切磨且箴规,以文会友友辅仁。奸佞迷人用利欲,陷于利欲不辨人。
“朋友”在一起要做什么?孔子说:“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也就是说,要学君子之道,就要凭借礼义相聚,朋友之间相辅相助,一边修善成仁。
《千字文》说:“交友投分(份),切(一声)磨箴(真)规。”所谓“投分”是必须有真情;所谓“切磨”,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简化。
加工骨角的工匠,对骨角既要切割,还要锉掉多余部分,使之近于完美,这就叫做“切磋”。一个人需要改正错误,弥补不足,不断地提高自己的学识修养;
加工玉石的工匠,对玉石雕琢,还要打磨到最自然光润的程度,这就叫做“琢磨”。“琢”是指“雕琢”,“磨”是打磨,都是为了精益求精,以臻于完美。
什么叫“箴规”?《千字文释义》中解说为:“有所讽谕以救其失者为箴;规,戒也。”所谓“讽谕”,是通过“讽”达到使人明白道理的目的,指出朋友的失误,或去为朋友去补救他的失误。
同时,还要去“规诫”。出于善心,勉励朋友的善,规诫朋友的不善,相当于孔子所说的“忠告而善道(导)之”。
友人有过错,善意而且有礼地予以规劝告诫,才是交友之道;见友人有过错,担心引起朋友的不悦,就不管不问,甚至隔岸观火、幸灾乐祸,那绝不是交友之道。
孔子接着说:“不可则止,毋自辱也。”如果我们不注意规劝的出发点,不仅难以使友人明白,反而会成为对人的讥笑;如果不注意分寸的把握,不仅达不到规劝的目的,甚至可能会使朋友恼羞成怒、反目成仇。
我们生活在纷繁的世界之中,所遇到的人也是形形色色的。对于具有圣贤君子修养的人来说,当然能辨别善恶,当然能明白是非,而且能“出淤泥而不染”,甚至“在淤泥而不染”,但是,没有这样的修养,则必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般说来,越大的奸臣,越像忠臣;越高级的骗子,越像真诚。否则,不足以欺骗众多的人。异端邪说也是如此。当然,“异端”和“邪说”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我们还没有达到足以辨别善恶、是非、真伪标准的时候,难免会迷茫盲目,甚至以是为非、以非为是。
在此情况下,自己的言行是非符合正道,都不知道,如果还凭借着自己“见多识广”、“学历职称最高”、“声名远扬”,而自以为是地到处宣传、尽力做事,结果不知道会误己误人会有多少。
在此情况下,遇人遇事,不知到会有多少次把好人当成骗子,把骗子当成好人。严重的时候,会以忠为奸、以奸为忠,从而导致祸国殃民。
历史和现实中那些“奸臣”为什么会一时之间得逞?那些君主如果能辨明“忠奸”,难道还会让那些奸臣得逞吗?
人们常常说“君主”受了“奸臣”的“蒙蔽”,归根结底,实际上是“君主”自己不能辨明“忠奸”,如果“君主”自己不反思、反省自己,那么,辞退了这个奸臣,遇到另一个奸臣的时候,还会“受蒙蔽”。
无论身在什么职位,无论我们有多大权力,是非不辨,都会误了自己。所不同的,只不过是危害的程度和广度而已。
如果我们以“好恶”、“利害”为标准去衡量人事的时候,要想不误了自己,恐怕很难避免。因为谄媚奸佞之人,恰恰就是擅长投人所好的人,恰恰是打着为你谋利幌子的人。
怎么办呢?最低、最简单的做法是“听老人言”。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虽然说“老人言”未必都是可靠的,未必都是善的,但是听比不听好。
【5】我去见贤则是至,我要思齐则是来。三人同行必有师,有心于学莫徘徊。
孔子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谁去“见贤”?是我们每一个人自己,而不是去要求别人,更不是让贤者到自己这里来。
《易经》中有“童蒙求我,匪(非)我求童蒙”一语,《礼记》中有“礼闻来学,不闻往教”之言,意思都是说,求学之人,都要自己主动到贤者那里去求学。
周文王还是西伯侯的时候,到渭水之滨去拜见贤者姜太公;《三国演义》中的刘玄德“三顾茅庐”去请诸葛孔明为师。我们要“见贤”,不也应该如此吗?
谁来“思齐”?是我们每一个人自己。假如我们喜欢贤人、赞美贤人,却不虚心而心存成见、怀疑,不想把贤者之贤德学过来,使自己也拥有这样的贤德,那就是“如入宝山空手回”。
说得更严重一点,那意味着期望着贤者为我们奉献自己,我们自己却绝不想去奉献给别人,那不就是自私吗?如果这样,那就永远是小人,不会成为君子。
所以,“思齐”,就是把他人之善,学习到自己身上来,学习到自己的心里去。然后才能再从自己心里生发出来。
这就好比我们无论吃的是什么饭菜,吃到我们的肠胃之中,都要把它转化为与我们的身体完全融合为一体的东西,使我们的身体健康成长,然后凭借我们的身体去做事。
我们应该去主动接近的是什么人呢?“近君子,远小人”,这是圣贤君子经常告诫我们的。遇事求教于小人,则小人必然从利害上给你出谋划策;遇事求教于君子,则君子必然从礼义上给你出谋划策。
可是,这个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难在何处?难在“忠言”往往“逆耳”、“良药”常常“苦口”。“好恶”、“利害”、“成见”一旦横亘于心,就会“远君子”而“近小人”。
君子和小人身上并没有贴标签,即使被有人贴上了“标签”了,也未必是绝对可信的。在现实生活中,能够在大是大非面前能辨明,而且能坚守道义的人,总是少数。
我们的身边,几乎没有“完人”,那怎么办呢?到哪里去寻找君子?其实,不要把“君子”理解为只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如果我们身边有人有一句善言,我们就可以学习过来;如果我们身边有人有一件善行,我们就可以学习过来。
《孔子家语·六本》中引用孔子的话说:“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能把别人的善言善行学过来,这是第一步也就是“学”;我们还要自己去尝试着自己这么去做,这是第二步,也就是“习”。
能“学习”成为“习惯”,也算是不错,但毕竟还不算“修身”就修好了。
要达到“修身”的效果,必须用自己的“本心”去“思虑”,也就是通过“思虑”,使自己不仅能“知其然”,而且能“知其所以然”。能“知其所以然”,才能“致良知”,才能知到辨别是非善恶的标准和原则。
【6】近善远恶为求正,存我天理灭人欲。正气浩然邪难侵,天理昭彰欲可御。
王阳明说先生:“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
无论是把“格”解释为“至”,还是解释为“来”,都是趋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正”,准确来说,就是“正心”。
达到“正心”从何处开始?就从“近善远恶”开始。还没有修养的人,整天与争名逐利、诡诈狡猾的人在一起,很难不变成同类。
因此,“近善”非常重要,可是,这毕竟还是次要的,因为我们不可能生活在真空的世界之中,我们不可能远离这个纷繁复杂的人间。
最重要是什么呢?是修养我们的善心和浩然之气。灯油不多,灯火难久;灯油不好,油灯太小,稍微有一点风,灯火就会被吹灭。正气充盈,则有邪气也难以侵犯成功。
“存天理”也就是修养善心和浩然之气,“灭人欲”也就是去除不善的念头,远离邪恶。人生修养,应当以“存天理”为主,以“灭人欲”为辅。
如果更准确一点来说,“存天理”是我们要达到的目的,“灭人欲”只是方式方法。如果只是“灭人欲”,却不去“存天理”,即使是真的吧“人欲”都“灭”了,剩下的是什么呢?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凭借的是什么?如果是凭借外在的“坚固的盾牌”,那么,我们可以说,天下从来没有“无坚不摧”的盾牌。
如果没有足够的道德修养,没有足够的浩然之气,却还能做到“不淫”、“不移”、“不屈”,那只能说是因为“诱惑”、“威胁”还不够大。
看看宋朝贤德君子文天祥先生的《正气歌》的序,就可以知道文先生是如何做到的。当时,文先生被元兵囚禁在一个土室牢房之中,深达三十二尺,非常狭隘。
文先生在其中,面临着其中污秽邪气的侵害,而无处逃避。但是,文先生以羸弱之躯,被困于其中两年,却“幸而无恙”,为什么?
文先生说得很清楚:“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
“浩然之气”是什么?文先生说:“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因此,只有“正气”能“浩然”,然后能足以抵御邪气;只有“天理”能“昭然”,然后能不为人欲所动。
王阳明先生《传习录》里有一段对话,说得非常好“孟子不动心,与告子不动心,所异只在毫厘间。告子只在不动心上着功,孟子便直从此心原不动处分晓。”
孟子的做法,是修养扩充本来就有的善心善性,养浩然之气,所以,在遇到名利得失、生死威胁的时候,善心和浩然之气足以不受外在事物的左右。
【7】格物之物亦为事,且从事中识道理。圣人所教不空言,时时处处可学习。
朱子说:“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
朱子这段话,既是在说“致知”,也是在说“格物”。其中突出了如何从“格物”来“致知”的方式方法,那就是要从事物之中去明白事理、物理。
见事做事,而不知事理;见物即物,却不知物理,那么,终究只能是一个“小器”、“工匠”。当然,“小器”和“工匠”有“小器”和“工匠”之用。
要想成“大器”,要想成“大匠”,就必须注重事理、物理;要想成为“不器”的君子,则需要进一步明白“道理”。
善于调和五味,是因为能明白五味的调和之理,亦即事理,那么,就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厨师;然而,命背五味调和的道理,则可以用来治国,如伊尹可以成为商汤的宰相。
《国语》之中有句话说:“上医医国,其次医人。”能“医人”的,即使是“名医”,也仍旧是“医士”;只能通晓“医道”,然后才能“医国”。
朱子说:“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
所谓“《大学》始教”,意思是说,《大学》要教给我们的修身第一步,就是“格物”。可是,如何“格物”呢?就是“即凡天下之物”。
所谓“即凡天下之物”,不要理解为要去“研究”天下的万事万物,而应该理解为,要我们在面对各种外物的时候,要去明白物理;在做事的时候,要去明白事理;要在处理万事万物的过程中明白“道理”。
中国文化经典,不是要我们离开众人,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去“静养清修”,而是在家庭中修养“孝悌”,在国家和社会中的人际交往过程中修养“忠信”。
“天下之物”,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都“研究”明白,因此,走这条路线的西方社会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专家”、“学者”,中国现在也走上了这条路。
只用耳目,以及耳目的延伸,却不用“本心”去看待万事万物,永远不会知到什么才是“道”。听诊器、声纳之类,不过是耳朵的延伸;显微镜、望远镜,不过是眼睛的延伸。
用“心”去看天地万物,然后才能是非善恶无不明晓。杨二郎、马王爷都有“第三只眼”,那是“天眼”,那是“心眼”。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可以辨妖魔,而取经路上的唐僧、猪八戒、沙僧却没有这个能力。
再者,“通晓事物之理”,和“研究事物本身”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为了顺应万事万物之理,以求人与万物能和谐相处;后者则是为了利用万事万物,最大限度地满足人类的私欲。现在,人类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很远,而且有越走越远的趋势。
朱子说:“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
我们“通晓事物之理”,是为了知道万事万物的“本性”,只有这样,才能有“一旦豁然贯通”的时候,否则,永远不可能“通达道理”。
要想达到“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需要“尽”我们自己的“心”,由此而知晓自己的“性”,从而能明晓天下万物之性,如此才能“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
总起来说,是要用我们的“本心”,去通他人之本心,去知晓万物之本性、天地之性。《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道德经》中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8】格如矩尺本方正,我心不平矩必偏。天圆地方人居中,人立于地而顶天。
明朝的张岱先生《四书遇》中说:“格,如格子之格,原是方方正正,无些子不到。”这个说法,是把“格”字当做“方格”的“格”。
“方格”是四边形,矩尺是两边形的直角;方方正正的四边形,由两个矩尺形合在一起构成,有一个矩尺不符合标准,“方格”也就不能“方方正正”。
“方格”能“方正”,在于“方格”的每一条线都无不正,只要有一条线不正,“方格”就不可能“方方正正”。
矩尺是用来造方、测方的工具和标准。如果我们不会使用这个工具,我们所造的方也就难以方;如果我们不能掌握这个标准,我们也难以测出某个东西是否“方正”。
乍一看,好像这个矩尺谁都会用,好像根本不需要学似的,其实,这就像是说“做人还需要学吗?”其实,如果不学,做人还真很难做好。
所以,还是需要学着如何使用这个矩尺。矩尺本身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在使用的时候,只要把其中一条边方平了,另一边也必然能平。
从做人来说,只有我们能把自己的心放平正了,才有可能使他人之心得以平正;自己都不能把心放平正,绝不可能使他人之心平正。
“方正”在中国文化中处于什么地位呢?从《易经》来说,乾坤两卦为首,“乾为天”,“坤为地”,“天圆地方”。“天圆地方”,指的是“天道圆融”、“地道方正”。
从天地人三者之间的关系来说,人在天地之间。人脚下所立之处,就是地。“地”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我们立足之地。如果没有立足之地了,也就什么也谈不上了。
如果我们的心有人欲之私,就意味着我们心没有规矩可循了,我们的心也就没有“方正”可言了,在此情况下,还有能力去辨别是非对错吗?
因此,我们要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就要先去端正自己的心;要端正自己的心,就要先去使自己遇到外事外物的时候不失去真诚之心;
要使自己遇到外事外物的时候不失去真诚之心,就要先认识到自己的良心,知到做人的最起码规矩和标准;要认识到自己的良心,知到做人的最起码规矩和标准,就需要去学习正道,去除私心私欲,让自己有修养的立足之地。
【寄语】
杀却山中之贼易,杀却心中之贼难。勉为其难做君子,循序渐进有何难?
私心人欲一作怪,利欲足以致人昏。正心诚意是君子,存得良知是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