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〇讲:QQ群讲座稿:《诗经·郑风·子衿(音金)》(2016.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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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先把《子衿》诗序和原文阅读三遍:
诗序:《子矜》,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
第一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音四声)不嗣(音四)音。
第二章: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第三章:挑(音三声)兮达兮,在城阙(音却)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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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题解与诗序讲解:
前一篇是《风雨》,写乱世而“思君子”,从近期而言,是期望当时之君子可以得其位,然而,君子从何而来?生性善良而不学,或可以成为善人;必教之以圣贤君子之道而志于仁,然后可以成为君子。学校之设,便当有此责任。
说起学校,以往有不同名称。夏朝谓之“校(音笑)”,是取“校(音叫)正道艺”之义;殷商谓之“庠”,是取“天子或诸侯以礼而养有道艺、德能之老者,并使之教人”之义;周朝谓之“序”,是取“教人射艺,以供天子或诸候选拔贤才”之义。
虽然各个朝代有不同名称,但“学校”却是其通称,均有“校正道艺”之义。何谓“子衿”?“子”为男子之敬称,此指“学子”;“衿”是指衣领,此指学子衣服之衣领。不过,此所谓衣领,是汉服中深衣上领口与衣襟之边缘。
所谓“学校废”,从史实而言,是“郑国衰乱,不修学校,学者分散,或去或留”。若果然如此,则学校仍在,只是破旧;学者尚有,只是去者已多。学校破旧,是国君不重教矣;学者离去,是国人不愿学矣。此可谓学校将废而未废也。
然而,从经典之义而言既然说“刺学校废”,则其义不止于史实之言。盖学校者,“校正道艺”之所在。《三字经》曰:“人不学,不知义。”《礼记·学记》曰:“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学校当以教人“道义”为先,“技艺”则次之。
倘若学校不教“道义”,而只是教“技艺”,或所教者违背“道义”,纵然学校新整广大、生员众多,却恰恰是“学校废”。既然学生之所学不是圣贤君子之道,如何能培养出君子?所培养者,只能是“能人”,与“唯才是举”无异,欲任贤亦不可得矣。
所谓“乱世”,正是“一阳来复”之时。邦国之“一阳来复”,赖于“学校之修”;若“学校不修”,则只能是从“乱”而趋于“亡”。若邦国“学校不修”,亦未必无“一阳”之“来复”,此须凭志士之自我学习与修养。孔子、孟子以“私学”方式而传正道,为此也。
天下、邦国之“学校不修”,则圣贤君子之道不传,然后有“私学”之兴。孔子、孟子之“私学”,只是区别于天下、邦国之“学校”而已,然非“传私学”。若墨子、荀子则可谓以“私学”之形式而“传私学”。孔子、孟子所传,恰恰是“学校”之所“当传而不传”者。
除此之外,尚有两种情况,一者,朝廷政变,弑君篡位;二者,民不聊生、揭竿而起,由此而改朝换代。人间沦落到如此地步,是圣贤君子所不能不浩叹者。何也?伴随朝廷政变者,必有诡计、阴谋;伴随揭竿而起者,必有众多伤害、杀戮。
“乱世”之乱,始于道德礼义之缺失,渐于诚信廉耻之消亡,当此之时,未必是衣食之忧、生死之患,而是“人心人性”之蒙蔽,从而家国天下犹如“弱肉强食”之“丛林禽兽”。继之而后者,则是“民不聊生”、“揭竿而起”。
学校能“校正道艺”,然后能避免“乱世”。已是“乱世”之时,若能“修学校”,而使之归于“校正道艺”之正道,则可免于诚信廉耻之消亡,由此而可使国归于泰、民趋于安。然而,在已是“乱世”之时,欲“学校”拨乱反正,须君主之魄力,又松不得亦急不得。
二、第一章讲解:
第一章原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音四声)不嗣(音四)音。
先说“青青子衿”,《毛传》曰:“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在此,未解“青青子衿”,而似乎将此句简化为“青衿”,并解之为“青领”;“青领”本来只是“青色衣领”,称之为“学子之服”,则其“青”字与“学子”相关,“衿”则是“衣领”。
【1】“青青”象解:
既然可以用“青衿”直指“学子之服”,则“青”必与“学子”密切相关。人们对“青衿”之用法习以为常之后,往往不再探究其当初之用意。华夏衣冠,可谓丝毫无滥用之处。“青”,于五常对应“仁”,于五性对应“生”,于五行对应“木”。
由此可知,“学子之服”用“青领”,是使“学子”学以成“仁”,即成就“人”之“心性”。“心”如“地”,故有“心地”之称;修“心”成“德”,故有“厚德载物”之言;“性”如“天”,故有“性天”之名;养“性”达“道”,故君子须“自强不息”。
“学子”与“生”何关?《周易·系辞传》曰:“生生之谓易。”又曰:“易冒天下之道。”因此,“学子”当学“生生之道”,即“校正道艺”之“道”。今称“学子”为“学生”,若不知此“生”字之义,则必只顾“学艺以谋生”,而不知“道义”矣。
“学子”与“木”何干?《说文》曰:“儒,柔也,术士之称。从人,需声。”又曰:“柔,木曲直也。从木,矛声。”此所谓“儒,柔也”,可以从《礼记·中庸》之言理解,即“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此可谓君子必以“柔”为根本。
所谓以“柔”为根本,换言之,亦可谓以“仁”为根本。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是故,“仁”乃是“人之所必需”,“儒”字因此而“从人,需声”,其实,应解之为“从人、需”,而不宜解“需”为“表音之象”。
当解“儒”为“术士”之时,则非从“道义”而言,乃是从“技艺”而言。从“道义”而言者,“君子儒”也;从“技艺”而言者,“小人儒”也。至于说“儒,柔也”,此是从“儒”之根本而言,儒者之心性必以“仁”为根本,儒者之言行必以“忠恕”为根本。
《说文》之“柔”字属于“木部”,且解为“木曲直也”,其“曲直”即“木”之性,亦因其有此性,故而有“曲直”之别名。“木”以“直”为本性,其“曲”而不失其本性,然后可谓不失本性;犹如君子以“仁”为本性,随事物之不同而体现为“义”。
“柔”何以又用“矛”之象?《说文》曰:“矛,酋矛也。建于兵车,长二丈。象形。”由此可知,此所谓矛,固然可以有作战之用,然而,更有仪仗之用。用于作战则保家卫国、安邦平乱;用于仪仗,则有威仪、表率作用。君子对于邦国,亦是如此。
以上所言,由“青”字之象而发,而《子衿》连言“青青”,则当另有涵义。《毛传》未言,但可从其象以求解。其一,“青青”有“草木生长茂盛”之义,犹言君子之德隆盛;其二,“青青”或许前一个“青”为自身之德,后一个“青”为“德”及他人。
【2】“子衿”象解:
“青衿”是指“学子之服”,则“青”字又与“学子”相对应,其实,说“子衿”是“学子之服”才更恰当。然而,“青”与“子”有何关系?“青”侧重于“学校”之所当学,“子”侧重于“学校”所教之人将要称为何种人。
“学校”所教,以“道义”为先,而亦必教之以“技艺”。学“道义”,则以圣贤及先王之道教之;学“技艺”,则是“礼乐射御书数”之类。“学子”之学,在于“学”以成“子”。“子”是何意?《说文》曰:“子,十一月,阳气动,万物滋,人以为称。象形。”
《说文》之解,是从每年“一阳来复”之时而言,由此而引申到人间、国家,从“一阳来复”到“三阳开泰”,无不须君子之作用。每年之“阴阳消长”有固定时间,但人间、国家之“阴阳消长”却并非事先有固定年限,欲阳气之盛,凭借君子在位而行君子之道。
由此而言,“学校”之“学子”,是“学以成君子”之义。然而,“子”又有“男子之通称”之说。固然,“男子”绝不等同于“君子”,唯有“男子”学习并修养“君子之道”,方能成为“君子”,是故,以“子”作为“男子”之通称,是对“男子”之期望。
民国之前,女子不入“学校”,而请师在家学习,唯有男子入学校。是故,“子衿”单指到“学校”学习“君子之道”之男子。然则,“衿”本来仅指衣领,何以能用来指衣服全身?此须从“学子之服”样式求解。
“学子之服”,当属于礼服,即“深衣”样式。“青衿”之领是青色,然而,“深衣”之制,是上衣与下裳(音常)相连,衣领与“深衣”所有边缘相连而且是同色,衣服其它部分全在其环围之中,犹如“道义”统领“技艺”。
成语中有“提纲挈(音妾)领”一辞,《说文》曰:“挈,悬持也。”为何“提纲”与“挈领”并举?所谓“挈领”,即手持衣领而使衣服悬立起来。手持“深衣”之领,即可将“深衣”全部提起来,此与“提纲”之“纲举目张”是同一道理。
由此而可以想到“士农工商”。“士”何以居首位?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据此而言,“士”必“弘毅”,然后能担当起“仁”之重任。
换言之,人之区别于禽兽,人类社会区别于丛林。“士君子”之学,学以成“仁”,从而区别于禽兽也;“士君子”之行,行政教以致国泰民安也。因此,若无“士君子”,则虽有“工农商”以满足人之衣食住行需要,亦难以使人区别于禽兽,使人类社会区别于丛林。
【3】第一章讲解:
所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其意乃曰:“在我心中,念念不忘者,是学校之学子。”所谓“纵我不在,子宁不嗣音?”《毛传》曰:“嗣,习也。古者教以诗乐,诵之歌之,弦之舞之。”其意乃曰:纵然我不在,学子岂能不继续学习诗乐?
此句中之“我”是谁?以此指代“君子”也。君子忧国忧民,非为己而忧,是故其心之所思,惟“学校”之“学子”。为何称“纵我不在”?盖君子不在朝廷为官,亦不在学校为师,是郑国朝廷、学校排斥君子而小人当道也,国家已乱矣。
“子宁不嗣音”,犹如是在责怪“学子”,实则在于勉励“学子”。为何勉励?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生逢乱世,纵然“学校不修”,“学子”亦不可放弃自身学习修养,毕竟“校正道艺”是自身修养之事,是否生逢其时则是另外一回事。
个人修身,不应在见到希望之后再修身;惟有修身有有君子之德,方能于乱世之中“援之以道”;纵然国家朝廷已到无可救药之时,修身之君子正是“一阳来复”到“三阳开泰”之契机或关键之所在。
《毛传》何以只言“诗乐”,而不言“六经”?或许因为《子衿》写作之时“六经”尚未删订,然而,即使如此,亦可从《论语》中孔子之言得到解释。孔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意谓学诗以立志,学礼以行志,学乐以成志。
三、第二章讲解:
第二章原文: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所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毛传》曰:“佩,佩玉也。士佩瓀珉而青组绶。”首章所言之“青青子衿”,是从“学子”服装而言,此章所言之“青青子佩”则是从“学子”之佩饰而言。合而言之,犹如《离骚》之“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佩”之本字应当作“珮”,亦即专指“玉珮”。依礼而言,君子若非丧期,则必佩玉。佩玉以养其德、象其德。从佩饰而言,犹如君子之德呈现于言行之中。以礼而言,佩玉不用青玉,“学子”所佩亦非青玉,是故,“青青”乃是指佩玉上绶带之色。
“学子”之“衿”与其佩玉之“绶”,皆谓之“青青”,是如内外如一、言行一致。是故,“青青子衿”侧重于“学子”内在之德,“青青子佩”则侧重于“学子”外在之言行。“悠悠我思”,是君子内心时刻不忘“学校”之教。
所谓“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毛传》曰:“不来者,言不一来也。”其意谓:“纵然我不能前往以教,学子为何不能前来?”为何君子不能前往以教之?一者,“学校废”而君子遭排斥也;再者,“礼闻来学,不闻往教”,以免“好为人师”也。
为何期望“学子”自来?一者,期望人人不要自暴自弃;再者,期望人人能“志于学”、“志于仁”也。任意放纵自我,而不顾礼义,则可谓自暴;舍弃礼义,而甘于蒙昧终生,则可谓自弃。自暴自弃之人,于家于国无望者也。
四、第三章讲解:
第三章原文:挑(音三声)兮达兮,在城阙(音却)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所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毛传》曰:“挑达,往来相见貌。乘城而见阙。”《说文》曰:“挑,挠(音脑二声)也。”“达,行不相遇也。”由此引申,则可以说,“挑”是路途曲折,“达”是来自四面八方,“挑兮达兮”则是“往来相见”而“殊途同归”。
“城阙”是城墙上之瞭望楼。“乘城而见阙”,谓登上城墙而可见城阙。城阙必是城墙之最高处,如此方可瞭望而无所遮蔽。由此而言,学校既废,有志者于学者,不必依赖于学校,无处不可学也;或从城外而来,或从城内而来,相见于城墙之上,可见瞭望楼。
乱世之中,志于学者少,志于仁者罕见,然而,必不可无此等人,亦绝非必无此等人。城墙者,可防可守之高处也;城阙者,可察内外之瞭望台也;“乘城而见阙”者,登高而望远也,“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也。其志卑下者,不学君子之道,欲望远而不能也。
以上所言,是经典之义,可谓“趋吉”之道,得道则吉也。从史实而言,“刺学校废”,是“避凶”之途,失道则凶也。何以谓之“刺”?学校既废,君子不能教以道义,学子不欲学习道义,则惟务游乐娱情,求之于外也。是故来来往往而游乐于城阙、山川。
所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毛传》曰:“言礼乐不可一日而废。”《毛传》于首章所言是“诗乐”,于此而言“礼乐”,何也?“诗乐”是“乐”之始在于“诗”之“志”;“礼乐”是必由“礼”方能成乎“乐”。
若知“子不学,断机杼”之理,则能明“礼乐不可一日而废”之义。国之欲废“学校”者,一声令下即可废之;国之欲兴“学校”者,虽三令五申而未必成之。国一旦“以利为利”则如礼乐一日可废,当此之时,“以义为利”则如礼乐三月未必可兴。
俗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之言,理同于此。是故,“君子礼乐斯须不可去身”。国人、天下人习于游乐之时,唯有“学子”能立志于习学“诗礼乐”,方能见“君子”;唯有“君子”之风行,方能有“三阳开泰”之春季。
从经典之义而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是人能立志于学习“诗礼乐”,则必孜孜以求,一日不学圣贤君子之道则如三月之久,一日而不见师友则如三月之久。郑玄先生曰:“君子之学,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故思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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